第一次看到杨福音的花鸟画，自己差点叫出声来，“居然还有人敢这样画画！？” 要知道，当下已是重彩、写实的天下，杨福音却一反常规，寥寥几笔一幅画，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惊叹之余，却又不得不让人驻足遐想。一眼看过去隐隐约约有八大的影子，细看之下又完全不对。一枝荷茎，一片羽毛，抑或一道背脊，是线条吗，是，又不是；是墨吗，是，又不是。即使一根线条，也有轻重浓淡，线墨交融，杨福音谓之为“反线”。准确而又不失韵味，减一分则薄，增一分则繁，既勾出了造型，也染上了个性。

　　如果说杨福音的花鸟与八大有些渊源，那么他的人物画就是一个古典与现代相互影响的一种投射。似乎当前杨福音的人物画并非一步到位，而是逐步化繁为简，我曾在一家美术馆见过一幅杨福音2002年左右的人物画，造型取法汉唐陶俑，线条则师承明清青花，古朴而淡雅，虽不如成熟后的人物画流畅、洗练，充满现代感，但是已经非常接近。

　　如果只是拘泥于此，杨福音也只不过创造的一种新的技法，不值得大书特书。中国画自古以来以水墨画居首，却实名不副实，有墨无水，即使有水不过是用来调节浓淡，滋墨润画如此而已。上善若水，杨福音引水如画，则是开一派风气。置花鸟虫鱼于满幅水墨之中，万物的生息不再仅仅是通过自身的造型来表达，而是在于想象万物与水墨交融与互动。一条看似眼珠上翻的鱼，一副“路过”的表情，任你花红柳绿，我只有我心中的世界；紫藤有意，鸦雀无情，似乎只是在此歇脚乘凉。夏荷绽放，也只不过是成了白鹤啄食的背景——唯有心中之事、分内事情，花花世界虽好，却与我何干？我只与一汪清水做伴……。

　　杨福音成名已久，看过99年以前杨福音作品的人都知道，和其他大部分人物画家并无多大相异之处，但99年之后画风蜕变，几乎让对他熟悉的人有些始料未及，不过从此成就了他今日独具一格的画风。我并没见过杨福音本人，看过一些关于杨福音的报道，说他离开长沙，去广州，是因为想永远把湖南的那片净土永远留在心中。的确，工业化的大潮之下，无一寸土可以幸免，唯一能幸免的只能是他记忆中的长沙水、红菜薹。如此看来，画风的蜕变并非哗众取宠，他只不过是在真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并无意向世人表达什么，我也无意妄加揣测杨福音的内心世界，也无法揣测，刚才说了不少，也只不过是看着他的画，面对自己的内心说三道四罢了。

　　细细想来杨福音的画倒是和《道德经》异曲同工之妙，深入中国人骨髓的不是儒家思想，而是道家，外文译本最多的中国传统经典不是《论语》，而是《道德经》。之所以如此，正是因为《道德经》的洗练与哲学高度为不同思想不同背景的人提供了无限的阐释空间。正如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国画亟需创新已是共识，急功近利者，胡涂乱抹一通，谓之艺术，四平八稳者，则在色彩与写实上下足功夫，倒也热闹。前者不说也罢，对于后者我并无贬低之意，中国画的历史本就是一部融合变化的历史，只不过后者取悦世人的意味太重——要画得好看，画得像。（买幅风景照在家挂着岂不更好？）

　　一股清新的画风，一种另辟蹊径的美学范式，以及一面可以面对自己内心的镜子。似乎杨福音的画可以写进美术史了……

　　（刘骥翔）

    杨福音：1942年出生于湖南长沙，国家一级美术师、曾任广州书画研究院副院长；2006年在长沙设立杨福音艺术馆。2012年1月杨福音散文“读书人的担当情怀”入选由中国散文学会评选的 《2011中国随笔排行榜》。作品收入《中国美术全集》、《中国当代美术1979——1999》、《今日中国美术》和《辉煌成就·世纪曙光》等重要美术文献。出版有《中国近现代名家画集·杨福音》、《中国近现代名家作品选粹·杨福音》、《杨福音画集》、《杨福音中国画精品》、《福音书话》、《长岭上》、《金枝玉叶》、《由红菜薹想起》、《日子》、《良苗怀新—访谈杨福音》、《关于福音》、《吾喜吾爱》等画集、散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