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经历消失,亦在创造新生
不叫“非遗”成遗憾
自2015年开始,文化部/教育部主持的“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群研修研习培训计划”已在本市的公共艺术协同创新中心(下文简称PACC)完成了13期培训。众多羌绣、蜀绣、剪纸、竹编、年画、草木染等非遗项目传承人受益于这个计划。
“非遗”是一种带有温度的记录与见证,一代代匠人克服客观的局限,用朴素而又卓越的创造,将人们的生活理想与世俗生活融成一体。来源于生活的,必然还将回到生活中去,这是“非遗”活化的基础。在PACC,很多传承人看到了传统技艺融入生活的希望,发现了跨界发展的新路径,创作出了具有实用性、生命力的作品。但亦如很多传承人所言,如果你觉得老手艺没想法,那是你没看懂里面的智慧。
尊重传统,才有新生。
蜀绣|吴玉英: 我不会让她就这样消失
吴玉英是成都本地人,从小就和母亲学刺绣。成都蜀绣厂是1949年后,唯一一家从事蜀绣的工厂。1981年,17岁的吴玉英作为职工子女进了厂。蜀绣厂就在杜甫草堂边,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还承接了不少外单和外事任务。当年外招的新绣工都要经过严格的考试,“看手是不是灵巧,有没有美术基础,还要看形象。”吴玉英说。然而,热闹的景象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慢慢归于冷清。2005年,境况不佳的蜀绣厂改制了,吴玉英在中国工艺美术大师郝淑萍的工作室工作学习了一段时间后,开了自己的工作室,开始教授蜀绣。
进厂的第一天,吴玉英的师父,蜀绣老艺人魏光建就对她说,“学习绣花不难,难的是学精,更难的是学一辈子”。很多年后,吴玉英才感悟到,最为平淡的一句话里,正蕴含着对这门古老技艺最深刻的洞察与懂得。宋时《全蜀艺文志》记载:“织纹锦绣,穷工极巧。”光基础针法就有一百多种,后世的蜀绣多传承了图案配色鲜艳、常用红绿颜色的特点。虽用色艳丽,但因针法工巧,施针严谨,又能做到色彩过度柔和,如水墨画版气韵流动,虚实得体。坐在绣架前的吴玉英常常如同瞬间穿越进了画稿中的世界,手中针线翻飞,外界的喧嚣与她竟无任何打扰。
已经辞世的魏师傅留给了吴玉英的不止嘱咐,还有濒临失传的衣锦针法。这一两年,吴玉英开始和成都本地的女鞋品牌Sheme合作来研究、整理、保护这种两千多年前就有的传统针法。“古代的蜀绣更注重图样的装饰性,现在则比较偏重写实。衣锦纹原先多用于古人绫罗绸缎上的,现在几乎很少用上,濒于失传。”虽有无奈,但吴玉英更相信事在人为,目前她已收集的衣锦针针法(样图)已有108种,不久将集结成书。去参加PACC的研习计划,吴玉英也带上了衣锦针法,和设计师合作了服饰系列《大如意》,不同的衣锦纹针法随传统如意云纹的曲线巧妙行进,丰富的层次制造出变幻交辉的盛世气象。
除了在成都本地从事教学,吴玉英还在5.12大地震重灾区向峨乡开设了一个工作室,将技艺传授给了很多在5.12失去孩子和家园的妇女。多少年过去了,有些人重新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们的技艺也越来越娴熟。“可以让她们不离开家乡,一边照顾老人小孩,一边有一份稳定的收入,还收获了他人的尊重。这也算是让蜀绣活化的一个办法吧。”吴玉英骄傲地笑了。
去年,吴玉英的女儿结婚了,和当年母亲给自己绣被面一样,吴玉英给女儿的娘家礼,也有一套芙蓉鲤鱼图案的床笠。对中国人而言,没有比代代传承更美好的事了,从外婆开始,女儿算是家里做蜀绣的第三代。
草木染|王奕蓉:我要把这门手艺重捡回来
既不是少数民族,亦没有耳濡目染的环境,王奕蓉原本只是这个城市里一名普通的全职妈妈。女儿长大后,原本是美术教师的王奕蓉想着要为自己活一把。2014年,在一次手工展览会上,王奕蓉无意间听到了一场由一位草木染国家非遗传承人做的讲座。这不禁唤起了她在清华美院的染织课上初学扎染(扎花和染色),连续几天熬夜设计了一系列服装,最后还穿着上了T台的记忆。用大自然的花草植物,就能染出不同的颜色,这种纯天然,环保的染色方法深深吸引了她,她开始查阅各种草木染书籍,了解国内的现状和未来的趋势。
出大理机场再换大巴,2015年,王奕蓉满怀期待地找到了扎染之乡云南大理周城村。然而数日拜访知名扎染坊的结果让她失望:没有人愿意和她聊植物染的技艺,看到的都是千篇一律的旅游纪念品。所幸在客栈老板的引荐下,在国家级非遗传承人张仕绅老人的家里,王奕蓉看到了一线希望。村里都是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在从事这项手艺,年轻人基本不愿意学。原因是手艺活太耗时,不能量产,没有效益。张家人对周城村现状的描述代表了很多“非遗”面临的困境。生存的压力直接导致了传统手艺的萎缩。被王奕蓉的诚意打动,张家人破例传授了这个外乡人一些传统图样,以及生缸养缸的基本原理。王奕蓉在村子里住了近两周时间,临离开,她的心中升腾起一种莫名的使命感,要让这古老的白族扎染技艺在上海生根发芽。
从周城村回到上海的第二天,王奕蓉就开始在市中心寻找合适的老房子,最好有天井,可以安置她计划中的一口染缸。工作室很快落户在襄阳路的一个弄堂里。在十六铺买好了面料,网上订购了染液原料,王奕蓉一头扎进了自己的实验中。网上购买的植物原料不行,打听到贵州还保存着一批古法染织,这一次,王奕蓉终于在贵州找到了一片能让她的梦想开花结果的丰饶土壤。黔东南、黔西南的两次探访,不仅让她找到了质量上乘的靛蓝泥,更让她对古法扎染的窍槛有了深入了解。
三年,从一个小塑料桶到一个大塑料桶,直到现在有了上海唯一一口陶土大染缸,不断摸索、总结、记录,目前,无论春夏秋冬,王奕蓉都能在这口大染缸里进行古法染色。所染面料色质纯正,还散发着植物的清香。期间所有的奔波、失败、感悟、前进,对王奕蓉而言都是脚踏实地的。
王奕蓉似乎和急功近利的城市病有一种天然的隔绝,草木染成就了这个温润平实的女性,她亦实践了自己最初的诺言。从来没有想过市场化的王奕蓉在PACC染织绣研习班看到了另一片天空,她相信自己的这条路一定可以走得更远。
淙栩木版年画|邹笛:我要把父亲的图样画下去
邹笛的家乡在西安,是淙栩年画的第三代传承人。祖父邹少和,是清末民初著名书画家、戏剧家,父亲国家一级美术师邹宗绪,用自己的笔名“淙栩”创立了自家的这个年画品牌。和传统木版年画不同,邹家在刻印前是有一气呵成的全色画稿的,包括木版年画特有的错版特性都是事先画好,再进行夸张的艺术再创作。这种新年画的创作方式,应和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时代风潮,力求删繁就简。他笔下的年画,或以木刻形式,或以中国画形式,不仅反映了时代面貌,也融入了自己对新生活的感受。如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创作的《大办农业 五谷丰登》《能文能武 亦农亦兵》,与朱宏修合作的《大公鸡》《喜报丰年》等作品在全国范围内都有很大的影响力。
从小学习西画,在图书出版行业滚打了三十多年后,2008年,邹笛开始在父亲的指导下整理早年创作的年画作品。出于血脉,出于对艺术的认同,邹笛一步跨入了这个色彩绚丽、热闹斑斓的世界,画、刻、印,版、墨、印慢慢变成了他生活的全部。2010年父亲过世后,邹笛责无旁贷地投入到了淙栩年画传承当中。尽管父亲手把手教给了邹笛很多绘画手法和刻版的技巧,但是在制作前期,弯路还是难以避免,单单报废的用于刻版的梨木板材就足有一汽车,达不到要求的印废画,摞起来也有数米高。
开封朱仙镇、天津杨柳青、河北武强、江苏桃花坞、四川绵竹、陕西凤翔等重要木版年画传承地,邹笛不知道跑了多少次,各地年画大师,特别是在开封任鹤林的指导下,邹笛慢慢摸到了门道。回到自己的工作室,他开始摸索着规范父亲留下的工艺流程,首先是将原稿进行分色处理,然后进入刻版环节,先印线版后再套印色版,最后是给人物脸部手绘润色,以期更原汁原味地展现原作的风格和魅力。
邹笛并没有急于开始自己的创作,先把父亲留下的40多幅图样传承好,同时利用这些图样的元素,进行文创产品的开发,是邹笛对自己当下的要求。
在传统手艺中体会双手造物的温度,让“非遗”在这个时代,继续表达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不留遗憾。
来源:中国文化传媒网
编辑:周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