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阳老汪/摄

乡村的那些事儿（组诗）

花海

祖祖辈辈生长在这里的狗尾巴草铲除了

最后一根草的断茬上有绿色的泪流出

整个村庄没有看到

南来北往的鸟在半空盘旋

最熟悉的枝丫已不敢随意栖落

蓝色的薰衣草红色的郁金香覆盖了田野

犁铧在墙角成了一堆锈铁

天南地北的游人闯进花海

就像横行在自己的家园

他们嘻笑他们合影

在曾经的庄稼地里放肆浪漫

据说他们在瞬间创造了价值

能给土地的主人换回柴米油盐

退守在家门口的老人们望着花海

突然发现几千年的农业不见了

自己就像那些被铲掉的狗尾巴草

耕牛

那头耕牛在村里很有些资历了

不用扬鞭

在何处落蹄在何处拐弯

它知道每一条田埂的细瘦

甚至一脚踩进泥里

就知道今年的收成

乡村成了年轻人的驿站

每次从城里返回

还看见那头老牛在农事里坚守

这可怜的牛！

年轻人感叹

一辆辆满载肉年的车经过

老牛抬起头

目睹壮实的它们走向屠宰场

一滴老泪在稀泥里砸了个洞

老父老母

死鬼 母亲对父亲的称谓

半个多世纪里

父亲可能淡忘了自己的姓名

就连牙牙学语的孙子也叫他死鬼

父亲似乎很享受

淡蓝的烟雾烘托出他幸福的表情

这是母亲对他的最高赏赐

娶了母亲 他心甘情愿把自己累得像狗

在一声声死鬼的叫唤下

父亲从贫瘠的土地里刨出粮食

喂养八口之家

还有猪牛羊和鸡鸭鹅

他们偶尔争吵

父亲总是败下阵去

扛着农具走向田间

他亲手种植的庄稼不会与他争执

和风中向他频频点头

儿孙绕膝后

母亲唤死鬼的频率大大下降

偶尔唤一声死鬼 来掏耳朵！

父亲便侧着脑袋眯着眼像个乖孩子

死鬼 来帮你捶背！

父亲就说我先帮你揉肩

当村里的同辈先后故去

他们成了彼此的拐杖

牵着手在村里慢慢行走

父亲去了天国

母亲在坟头仍然唤着死鬼

在子孙和村庄的记忆里

父亲和母亲

有个词从未说出口

夕阳下

村庄很静

我放轻脚步

村口树上有一只眺望的鸟

炊烟被村庄握在手中

我凝视久了

一些人和事

就随遍野的草尖点头

溪横亘在前

像谁在城市和乡村间划的一道痕

我背对夕阳

影子像一道桥

先于我跨过溪去

周碧华，现供职于常德市文联。资深媒体人、网络大V，先后创办过报纸、杂志、网站，获新闻奖和文学奖100余项，著有散文集《幸福的流放》、诗集《用雪捂热一个词》等10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