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花开盛世,鼓响神州。今年是党的二十大开局之年,湖南省花鼓戏戏剧院乘着党的春风,吹响了奋进新征程的时代号角,迎来了剧院70周年院庆。剧院秉承“三并举”方针,创作了一大批经典剧目并迭代传承,成绩斐然。近年来,创作的《桃花烟雨》《蔡坤山耕田》《夫子正传》连续三届荣获“曹禺剧本奖”,赢得了业界高度评价。为此,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所长、中国戏曲学会会长王馗撰文阐述湖南省花鼓戏剧院的实践路径与艺术追求,对剧院的创作给予了高度肯定。剧院将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继续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推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用心、用情、用艺术讲好中国故事。特全文刊发,以飨观者。
“省花”的实践路径与艺术追求
文/王馗
(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所长、中国戏曲学会会长)
2019年中国戏曲学会为推动中国戏曲优秀院团建设、总结优秀院团建团经验,设立了“中国戏曲学会推荐优秀院团”的品牌活动,以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方式,开展学术推荐和理论研讨。湖南省花鼓戏传承保护中心(湖南省花鼓戏剧院)即在当年度获得推荐,并且由中国戏曲学会和湖南省文化和旅游厅共同组织理论研讨会,系统地通过理论研究来推广其建团经验。
湖南省花鼓戏传承保护中心习惯上被简称为“省花”,在1953年建院以来,经过七十年的发展历程,已经在长沙花鼓戏艺术基础上,成为荟萃湖南省花鼓戏六个地域流派的艺术集大成。今天当人们通过《刘海砍樵》《打铜锣》《补锅》等脍炙人口的作品和声腔唱段,就会很自然地联想到“花鼓戏”的基本艺术特征,这正与省花对于这些优秀剧目的传承创造密切相关。省花的发展经验,实际是湖南省花鼓戏剧种从地方剧种流派寻求现代发展的典型代表,更是中国乡土剧种寻求国家品质塑造的典型代表。
七十年的省花建院经验构成了戏曲界备受关注的“省花路子”,在花鼓戏发展空间中取得了多元化的独特发展路径。概言之:
《刘海砍樵》剧照
一、省花见证了“花鼓戏”剧种由小变大的成长之路。花鼓戏是广泛传播于湖南、湖北、安徽、浙江、江西、陕西、河南等省区的跨区域剧种,长期以来被看成是地方小戏,以“大干例禁”“有伤风化”的俚俗化特征,而在传统社会常常被视作“淫戏”,这也是这一戏曲形式在发展中一度与地方大戏合班共演,以此规避社会文化批评而谋求生存发展。新中国成立以来,花鼓戏取得快速发展,以浓郁的剧种个性,在湖南、湖北一跃成为继高腔、昆腔、皮黄之后影响广泛的传统戏曲代表,特别是湖南花鼓戏以其广泛的影响力而俨然有地方“大戏”的艺术品格。
《打铜锣》剧照
二、省花见证了花鼓戏艺术从乡土向现代的蜕变之路。花鼓戏在成长过程中,保留着二小、三小戏的基本艺术特征,保持着擅长描写民间小人物、聚焦生活小情趣、演绎日常小故事的基本格局。但是伴随着时代审美的变化,以及社会文化价值对于剧种表现内容和形式的规范、提升,花鼓戏历经半台班、阴阳班等班社体制,逐渐摆脱民俗节日演出的限制,进行了与时俱进的艺术更新。特别是在以“现代化”为目标的戏曲改革进程中,花鼓戏在新文艺工作者与传统艺人的共同努力下,借助新的剧院机制,一改传统班社的自然发展状态,以鲜明的艺术理想承载了现代戏曲发展的艺术诉求。
《补锅》剧照
三、省花见证了花鼓戏剧种体系由单一而丰富的拓展之路。花鼓戏一如长江流域的灯戏、采茶戏等剧种形态,其艺术形式从根本上是民间歌舞的戏曲化:在民歌小调、丝弦曲牌等音乐基础上给予板腔体的拓展;在扇子、手帕等道具及生活程式基础上,给予古典戏曲所秉持的台毯、把子、身段等功法技艺的拓展;在简单的男女、美丑为特征的行当基础上,给予多元行当、人物形象、社会生活场面的拓展。诸如此类的艺术扩容不断地增加着剧种的表现能力。特别是在现代戏这一题材领域,花鼓戏充分张扬其极富生活化的艺术优长,娴熟地取法话剧等现代艺术的表现手法,在绵延借鉴古典体系的同时,成功地为现代戏走向成熟而创造与现代生活相应的艺术规范。
四、省花见证了花鼓戏创作规律从民间向专业的强化之路。花鼓戏的艺术来源于民间,遵循着传统艺人随顺民情、自由创作的编演传统,在相对开放的观演关系中追求艺术的新、奇、绝,在花鼓戏的传统剧目中,或者声歌演唱、或者俚俗文辞、或者舞蹈调度,都因特定的演出环境、观众审美、演员表演而有独特的艺术处理,在“似是而非”的艺术印象中将熟戏演出新意。而在新中国成立之后,花鼓戏则在编、导、演、音、舞、美、服、道、化的专业化程度和综合化能力上,得到进一步的提升,兼具了现代舞台艺术的基本规范和艺术准则,在整体上让传统的剧种个性、地方个性融汇了当代文化审美的新元素,蜕变成与时代相呼应的时代艺术。
《桃花烟雨》剧照
花鼓戏在七十多年的剧种品格提升,实际是中国近代以来崛起自基层民间的戏曲艺术,因应时势而锐意创新的结果。虽然在这类剧种中不乏有坚守传统本位而始终保持其剧种之“小”、个性之“土”、风格之“俗”、格局之“野”的固有特征,但在整体实践中,基于时代审美的要求和戏曲改革长期以来的艺术引导,花鼓戏即在其代表性艺术院团的艺术工作中,完成了剧种在地方性基础之上的国家文化艺术品格的赋予,并且反哺到传统演出空间中,对剧种整体的发展产生积极的引领作用。省花的艺术实践即在其间最具代表性。
七十年的省花艺术经验贯穿着花鼓戏剧种的时代转型,同时又与省花立足长沙花鼓戏的优势,而兼容岳阳花鼓、衡阳花鼓、邵阳花鼓、常德花鼓、零陵花鼓等其他花鼓戏剧种流派的艺术内容,在湖南乃至全国超过百数的乡土剧种中独树一帜。几十年间省花做到了让花鼓戏“小而大”“土而新”“俗而正”“野而精”,即在剧种发展中,以相对完备的艺术体制,让花鼓戏剧种成为当代舞台艺术中影响甚大、不可或缺的戏曲艺术;让极具地方个性的乡土优势,转化为贴合时代人情的剧种风格,那种开放灵动的湖湘文化成为剧种个性深沉的底蕴所在;以凸显喜剧化的剧目风格,让作品在雅与俗、传统个性与现代气质、民间立场与精英追求之间自由游转,通过“笑”的艺术效果来寻求文化之正;寻求多元的题材创作,在大量的传统戏挖掘整理、移植改编、现代戏、历史剧创作中,追求精品化的创作原则,在独辟蹊径的题材开掘中让作为承载起中国精神、中国形象、中国声音的表达。
《蔡坤山耕田》剧照
省花的艺术成就最终体现在其每个时期创作的优秀精品力作中。近年来,中国大量剧种的代表院团积极回应时代要求,在艺术创作中不断地与时俱变,尤其是聚焦在现代戏、现实题材创作,进行了大量的创作实践。基于既往的艺术创作经验,省花更加冷静地把握着剧种的艺术品格、剧院的艺术传统和艺术家群体的艺术个性,在古装历史题材、现代革命题材、现实题材等诸多领域,维持多元化的艺术发展定位。尤其是近年来享有盛誉的多部作品,如《蔡坤山耕田》《桃花烟雨》《夫子正传》在当代舞台艺术创作中呈现出上佳的艺术品相,将创作视野立足于丰厚的传统文化和现实生活,让剧种优势和剧院传统深深浸润在艺术创作中。在这三部作品中可以看到近乎一致的创作规律,即高度重视文学艺术对舞台创造的引领价值,凸显“一剧之本”在戏曲创作中的根基作用。吴傲君的《蔡坤山耕田》取材于同名传统小戏,以这部长沙花鼓戏的经典作为剧情展开的缘起,将乡土小人物的生活联通于更为广阔的社会生活,通过剧中被突出的正德皇、胡知县、文师爷及其滑稽荒诞的生活空间,由此架构出以蔡坤山为代表的民间视野对于外部上层社会的认知、评判。徐瑛的《夫子正传》,以花鼓戏经典《讨学钱》为情节内核,将故事置放在近现代中国社会急速转型的文化空间中,从剧中人张九如历经数十年的生存状态和生活经历,张扬变化的时代对于人生的改变和心灵的冲击,由此透视传统文化中的道德、思想、文化,在时代变化中恒久的价值和不变的情怀。两部作品一古一今,都以幽默诙谐的喜剧来传达花鼓戏特有的艺术体系和文化品位,但是前者在轻松愉悦的审美中,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到美丑、正邪的鲜明选择中,而后者则在冷峻深沉的追求中,将颠倒错乱的时代感觉渗透在对于文化本源悲壮性的坚守中。两部作品将小剧目延伸成为大作品,堪称剧目创作中践行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的典型代表。而曹宪成的《桃花烟雨》是贴近现实生活的一部作品,在当前精准脱贫题材中迥异于其他大量的平庸之作,虽然作品直接取材于湘西十八洞脱贫生活,但规避掉扶贫题材乃至现实题材创作共有的艺术误区,以浓郁的喜剧定位,突显现实生活开朗乐观和积极向上的文化底色,同时以尖锐的文化理性来针砭现实问题;作品直接聚焦在石青峰、隆富平这些基层农民,但摒弃了口号化、模式化、简单化的艺术处理,以细腻的人性开掘和情节铺排,把对人和人物关系的塑造作为戏曲创作第一要务,以鲜活的人物质感来创造当代中国农民形象。三部作品,先后获得曹禺剧本奖,以优良的艺术品质标识出文学在戏曲创作的高度。而省花敏锐地把握题材创作,邀请到深谙湖湘文化的三位剧作家投入花鼓戏的创作,正来自于这个剧院团的文学自觉、剧种自觉,这正是省花七十年从不间断地推动精品创作的底气所在。
《夫子正传》剧照
当戏曲界看到省花的湖南花鼓戏创作在不同的题材领域、不同的作品风格所做出的优秀成果,更能够感受到坚守剧院艺术实践传统为今天的创新发展提供了多么重要的艺术定力。希望湖南省花鼓戏剧院能够持续保持多元化的风格道路,带领全国花鼓戏的各个流派剧种,带领全国数量巨大的乡土剧种,不断地探索出更加丰富的艺术实践路径。省花、花鼓戏、乃至中国戏曲的多元化追求,才是在新时代利好的戏曲发展环境中真正做到戏曲艺术百花齐放的标志。
来源:湖南省花鼓戏剧院
编辑: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