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诗(组诗)
◎倒影探究
心生四壁,瓦楞倒立。
阳光下的珊瑚绒,同时包围
几棵逃课的水杉,九里光的火线,
沿石头纹路一直拉长。
思想通幽却无门,
浮出水面的飞鸟和云朵,
尚不能满足一首慵懒过度的田园诗。
人说,心湖即一粒芥子。
我们渴望延展出更深远的意义。
所以你纠结,
路过的牲畜和行人,把自己倒插进去,
直接透过水面,踩踏天空,
做高蹈而虚幻的长途跋涉。
如若春和景明,当邀三两婆娑垂柳,
随风而舞,燕子轻盈,剪几缕无端划痕。
当春风折断抒情的肋骨,
黄昏的饕餮盛宴,坐拥小小假象,
月盈月亏,水草丰茂。
◎后来
都作了鸟兽散,有人扑棱翅膀
同时,有人离开苞谷地。
我们都是自家屋檐下的汉字,蒲公英一样
离开老房子,
我们和最先认识的陌生人组成词,
和更多陌生人,在城市的语法中组成句子。
后来故乡就成了一台老旧打字机,
它的职能,是源源不断地制造新字。
只是我们心里,
落满灰尘。那些逐渐荒芜的土地
一直秉持乡愁的形状,谦卑到不长庄稼。
◎寂静诗
淘气的做法是,你像一列小小的火车,
推着自己长长的影子,
把黄昏来回摩擦。哐当是可以想象的,
更多的想法
正从轨道的水平尺上,生出崭新的叶子。
又到沉默的站台,我们都不说话。
我们都不说话时,
那是风集体的守口如瓶,
只留夕阳在山头翻书。而“春天是一个复数,
花冠和草足,一同在欢愉里蛰伏”。
黄昏,落日正拖着群山的影子。
这些远古的巨人,擅长腾挪之术,把自己一丈丈
拔高,语言是集体的沉默。
绵羊在山间移动如同棉花,
几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鸟,病句一样,嘹亮。
◎一生中写过多少次母亲的名字
从童年开始的入学登记,到后来
干部人事履历,
一生中究竟写过多少次母亲的名字?
我使劲掐了掐手指。
最终肯定,我甚至还没学会
如何书写“杨大英”三个字。
汉语沉重的笔法又一次踽踽而来,
蹒跚中更是从幼年“妈妈”的呓语变成
中年后“母亲”的沧桑。
当水性笔取代了铅笔,
我已经丢失记忆的橡皮。怎么用力,
都擦不掉被白纸淹没的命运。
以至于岁月的蝴蝶早已爬上母亲的眼睑,
一场雪替代了青丝。
电话里,母亲不经意提起
最近患过的眼病,零下一摄氏度的天气,
我的视力便下降了,
隔着4G网络和中国移动,
浑浑噩噩,母亲的背影,是一片模糊的山水。
◎火焰
他一遍遍比画自己的骨头,
像从火柴盒里,
掏出一根猩红的长江牌火柴。
这很久前的事,
每次记起都如取一段光阴流水。
他把头颅抵在
黑色的擦皮,
空气里擦过咻的一声,
像小口径的爆破,压抑了几千几万倍后的声响。
而后整个旷野的狂野,
盛开着孤独和花。而事实是,
它就那么灿烂了一次,像一个来不及
发声的纸片人,被火焰托举,
从黑夜的一端滑落到另一端。
传说那天是大年三十,除夕。
有炮仗从头天放到第二天,
家家户户都贴了春联。像一个故事惯有的开头,
喜庆,祥和……
◎深夜烤洋芋
过程会简单一些,电烤炉这么
窄小的位置,还是不够你们争吵。
像锄头和泥土,语言尖锐
争着发芽或急着长高。现在你们仅剩
安静,像那个黑脸的汉子,
接听父亲电话一样,嘴角上扬,
甚至流露出狡黠的表情,
多美好的一种顺从。其实,你们尽可能拥挤,
从黑色的塑料袋寄居史里流浪出来,
一窝蜂在地上奔跑。
像淘气的孩童,躲闪着,
假装逃过老父亲的眼睛。而后又回到
灰头土脸的土炕。
乘坐1800W的电烤炉,
像挤一趟想当然的列车,体会热能接轨处
扑哧扑哧的声响。这是年末,
每个人都有晚归的心情,
白炽灯管表情各异。
深夜十分,听一群洋芋的窃窃私语,
小叙别样的乡愁,人生无大事,
无所谓幸或不幸。
◎野外阅读
太阳明亮,天空蓝色的本体明亮
没有鸟鸣的时候
白云是天空的翅膀。地上白茅花明亮
秋风吹拂灌木,你翻到十页
秋风吹拂乔木,你翻了序篇
被文字咬伤的食指
草甸之间,正感受泥土抚摸的濡湿
而你换了无名指,做上下键
虚构的流水有一朵朵多音节词
整个下午,你一遍遍翻晒自己。首先是
一本书,其次是语言和技艺
后来是一件外套,心房,和空空思想
深秋的原野上,适合选择性地读长短句
白云青山,枯草野花;单数的人,大意境里行走
直到黄昏像一幅壁画
流动的橘红色涂满山峦
读不懂别人,就读自己
就如那六岁的孩子,装模作样
阅读朱朱的诗集《皮箱》。为偶尔认识的字
兴奋得手舞足蹈,并乐此不疲
他说好想摘下一朵云的时候
秋风正把白茅的柔软吹到天上
来源:《芙蓉》
作者:朱永富
编辑: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