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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论坛丨程诺、岳凯华:在浪漫特质与文化询唤之间穿梭

来源:《文艺论坛》 作者:程诺 岳凯华 编辑:施文 2024-03-22 09:3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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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浪漫特质与文化询唤之间穿梭

——《长沙夜生活》的审美体验试论

文/程诺 岳凯华

摘 要:近年来,新主流电影将空间聚焦于中国一些富有特色的城市,展开了别样的城市书写,其中2023年“五一档”上映的电影《长沙夜生活》就是其中之一。该片塑造的长沙在生活方式上呈现了人文底色中的诗意特点,在空间选择上形成想象性延展与夜生活的美学建构,最终实现文化询唤的理想表达,使得观众在电影中获取个体审美旅程。

关键词:《长沙夜生活》;浪漫;空间;湖湘文化;询唤

2023年“五一档”上映的由张冀导演的电影《长沙夜生活》,将镜头聚焦长沙这座城市,讲述几组相互关联的市井人物在一晚发生的故事,试图通过小人物群像来描绘长沙的多维度面貌,电影从三个角度呈现了长沙夜生活的浪漫特质:一是对于人物生活方式的诗意描绘,契合了湖湘文化蕴含的楚汉浪漫主义特质,二是电影城市书写的想象性延展与夜晚的美学风格,呈现出浪漫色彩,三是城市文化询唤的方式,给予了观众独具浪漫色彩的个体审美旅程。

一、生活方式的诗意与古拙

电影中几组市井人物的故事,在不同的层面展现了当下人们在理想与生活之间的价值定位,呈现出了强烈的浪漫主义特质。

何岸一方面在表演脱口秀与经营大排档之间徘徊,另一方面在用技巧说脱口秀与用生活实例说脱口秀之间挣扎,最终用一场生活化的脱口秀实现了父子关系的缓和,也完成了自己的人生选择。这一理想与生活之间的选择彰显了浪漫化疏解的力量。景为为与何西西的陌生人城市漫步,则展现了青年人一种理想化的生活方式。陈清智与梁宝琦两位来自东北和西北的打工人,在异乡身份认同的焦虑下,通过焰火燃放这一浪漫性的“观景时刻”,完成了思乡情绪的疏解。而开大排档的丽姐,则将起初为了支撑生活的职业变成了如今热爱的理想职业。导演张冀给予了每一个生活难题浪漫化的解答。

电影的浪漫风格,可以回到电影的主角——长沙所处的湖湘文化语境中。李泽厚在《美的历程》一书中“楚汉浪漫主义”一章,提到了不同于北方的南方的美学特质。南方由于原始氏族社会结构有更多的保留和残存,便依旧强有力地保持和发展着绚烂鲜丽的远古传统。从《楚辞》到《山海经》,在意识形态领域仍沉浸在一片奇异的想象和炽烈情感的图腾——神话世界之中,表现在文艺审美领域,这就是以屈原为代表的楚文化。从屈原的《离骚》《天问》到如今位于湖南长沙的马王堆汉墓帛画,都可看到原始神话传统中具有符号意义的想象和纷繁热闹的世界。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画中的不少神话图像,与《楚辞》中的描写和记述相符,与楚国美术的造型有着源流关系。可见,楚汉艺术直接孕育和影响了如今的湖湘文化,浪漫主义便成为了湖湘土地的人文底色。同时,李泽厚又强调了楚汉浪漫主义文艺作品的古拙气势,“汉代艺术还不懂后代讲求的以虚当实、计白当黑之类的规律,它铺天盖地,满幅而来。画面塞得满满的,几乎不留空白。这也似乎‘笨拙’。然而,它却给予人们以后代空灵精致的艺术所不能替代的丰满朴实的意境……它由于以简化的轮廓为形象,就使粗犷的气势不受束缚而更带有非写实的浪漫风味……它是因为气势与古拙的结合,充满了整体性的运动、力量感而具有浪漫风貌的”。“古拙”与“气势”恰好契合了电影《长沙夜生活》对于市井人物群像描写的艺术规律。人物表现为一种弱逻辑关系的、以群像呈现的、满幅铺陈的美学特点,恰如满幅铺开、不留空白的马王堆汉墓帛画之类的楚汉画像。而电影中对于人物群像的描写,也使得每一位角色因一笔带过不够深入与立体,甚至落于符号窠臼,这恰似汉画像中被简化为轮廓的形象。在这样整体性的古拙风格的描绘中,观众可以不去细致入微地探索每条故事线背后的因果逻辑,而在整体的气势中感受到电影中所传递的生命力。

事实上,何岸说脱口秀方式的转变,正表现了古拙浪漫风格的叙事特征。何岸起先在脱口秀的表演中一直坚持技术性,顽固性地使用很多人听不懂的长沙话,建构一些十分具有地域性的语法笑点,毫无疑问,这种脱口秀绝对是经过精密设计且独具考究的,但在脱口秀舞台上并不受欢迎。然而,当何岸转变说脱口秀思路开始在脱口秀中戏谑性地讲述自己心酸的个人生活时,却达成了喜剧目的。他不仅完成了脱口秀演员职业生涯的启航,也缓解了父子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这种语言粗粝、气势粗犷的个体表达蕴含着淳朴且具有力量的情感,呼应着电影中浪漫主义风格的古拙与气势,以达成对于市井生活粗粝美感的呈现。

二、空间图景的延展与想象

电影中的空间为观众构建了一个多元的长沙夜晚的视觉图景,在空间呈现与叙事结合的过程中,实现了对于长沙风土人情的立体呈现。电影中的空间一方面承担着戏剧内涵的想象性延伸,另一方面在夜晚下呈现出独特的美学风格,从不同的侧面完成浪漫风格的建构。

从空间的戏剧性内涵延展来看,电影所标识的“领衔主演”是“长沙”,“长沙”在银幕之内结构叙事,在银幕之外展现着更广阔的社会风景。米切尔在《风景与权力》中提出:“风景是一种社会秘文……是以文化为媒介的自然景色,既是再现的又是呈现的,既是能指又是所指,既是框架又是内涵,既是真实的地方又是拟境,既是包装又是包装起来的商品。”电影所呈现的空间,既是真实存在的长沙,又是戏剧拟境的长沙。

在国内外城市电影中可以看到,城市的空间选择与电影的故事书写正逐步融为一体。但大部分电影中的城市空间更多的是服务于整体叙事与风格的“拟境”,而《长沙夜生活》是一部为“长沙”这位领衔主演量身定做的影片,导演几乎不放过任何一个让观众共情甚至打破第四面墙的城市景观,电影中的空间不仅是服务于电影叙事的“拟境”,而且是生发出自己的叙事与文化符号的“真实”空间。餐厅文和友在银幕内作为为脱口秀演员何岸出场的空间,映射角色试图通过脱口秀这种现代性的娱乐表演达成对传统长沙话传播的矛盾感。在银幕外,作为20世纪80年代长沙老街景设计的还原空间,文和友又是城市人对于“田园生活”念想和怀旧的商业性产物。摩天轮和烟花,在银幕内作为城市化象征与现代化的产物,衬托三位来自异乡的打工人的底层身份。在银幕之外,长沙橘子洲头的烟花可唤起每一位对于长沙有记忆的人的情感共鸣。银幕内景为为和何西西都在湘江大桥上为爱情纵身一跃的浪漫举止虽然让人费解,但映射在银幕之外的湘江每年都有人溺毙的惨剧。当空间在银幕内外承担着不同的意义时,可以生发出无数条叙事链,这不仅为电影原有的表达平添一层待探索的浪漫色彩,而且对于真实长沙的展现蒙上一层戏剧性的浪漫。

从空间元素设计的美学呈现来看,城市的霓虹美学结构着空间与人物情感的交融,霓虹美学在电影中构建了浪漫夜生活的空间美学体系,与人物的情感历程交相辉映,引发了流行时尚与真挚情感的碰撞,光怪陆离与烟火气息的交融,展现了城市对于人群的接纳与包容。城市夜晚的生活相对于白天的生活而言更具情感体验性,因为在白天,人们作为社会运行的一个单位要承担社会功能;而在夜晚,休闲时刻的人们往往会享受城市所携带的文化与娱乐功能,进行个人化的情绪书写。因此,这部电影聚焦于长沙夜生活,截取的就是城市与人类情感最为真诚相容的那一刻。夜生活中人们情感的显像与城市霓虹的点亮结合,形成了叙事融于城市的表达。

电影中的“异乡人”陈清智与梁宝琦的社会职责是维护摩天轮的运营,而当他们送走最后一拨顾客后,两人逾矩坐上了摩天轮。当他们俯瞰城市时,不禁为霓虹闪烁的长沙夜景所震撼,感叹城市中没有一盏灯为自己而亮,随即点亮了烟花,像是为自己点亮一盏灯。两人原本一直是为别人造景的人,终于成了一种主体性的存在。摩天轮和烟花,显现了两位城市中原本不可见的人。电影中的霓虹灯唤醒了角色对于美的向往,进而驱使角色做出浪漫的选择。在霓虹美学的空间驱使下的逾矩,又弥合在了空间的审美体验中。

城市中的霓虹美学与人物的情感同频共振,真正达成了角色与城市空间一体,空间为角色情感赋能的影像化表达。

三、城市询唤的自觉和主动

电影具备着再生产某种意识形态的功能,其作为一种重要的文化产品,通过情节设置、人物刻画、语言描写、视觉呈现等层面能够表达并强化某种特定的意识形态,内容上可以反映出某种社会生活,立场和看法上可以创造某种社会生活。《长沙夜生活》的拍摄宗旨在一定程度上就是要通过对于长沙城市风貌、人文风情以及各种社会圈层的形象,展示长沙魅力,询唤个体认同长沙城市文化,助力长沙城市品牌宣传。

这种“询唤”的过程,就是阿尔都塞所提出的一个人获得自己是谁的感受的过程。在意识形态的询唤之下,个体接受了意识形态为自己安排好的角色和位置,同时也希望意识形态承认自己的存在和价值。意识形态认可了“我”的存在,而“我”自然也臣服于意识形态提供给“我”的完整图景,并按照它给“我”的名分、位置认同于某一类人、某一个角色,获得与之一致的归属感。在电影《长沙夜生活》中,真实的空间场域与再生产的各种社会圈层人物在询唤观众,而浪漫风格的叙事弱化了观众对于人物的镜像复制与自动臣服的机制,在这样被一座城市询唤为主体又被浪漫的疏解方案推离为他者的过程中,观众拥有了独具浪漫色彩的个体审美体验。

电影《长沙夜生活》中对各圈层人物的描写在某种程度上询唤着每一位观众,如电影中大排档内的成员构成有高校学生、青年创业伙伴、情侣以及街坊老人,涉及广泛的社会圈层。观众常常会不自觉地将自己纳入其中,随即建立起与城市空间、城市生活、城市文化的认同关系。而当电影中所展现的城市生活背景被浪漫悬浮的叙事架构时,如电影过于理想化地弥合了本土与异乡、城市与农村、理智与情感的矛盾,对于生活难题的浪漫化的解决方案将观众推离为主他者,开始意识到将生活流结构为叙事的电影手法。这层对于观众的询唤,不再使观众完全服从、屈从于意识形态,而是包含了一层邀请的姿态。纵然电影中对于矛盾的解决方案过于浪漫,但电影却试图为观众提供一个理想的生活图景,实现一种治愈功能。观众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自觉接受电影的询唤又保持一种自己的判断,在这种并不强制性的理想的询唤之下,观众拥有了从导演架构的故事中“逃逸”的可能性,在电影提供的文化场景内部实现个体意识的游荡,进而实现认同长沙,享受电影的意识图景的可能性。

《长沙夜生活》这部电影,是最大限度的以长沙为领衔主演并赋予城市情绪的多元表达,最终实现了一种不具强制性的理想的文化询唤方式,观众可以跟随这部电影去独立地、主动地、自觉地去漫步、触摸和幻想自己心中的长沙,这部电影作为新时代新主流电影机遇下打造的一部“电影+文旅”的经典案例,能够促进长沙文旅发展的高质量,提升长沙城市品牌的美誉度。

注释:

①②李泽厚:《美的历程》,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年版,第69页、第86页。

③[美]W.J.T.米切尔著,杨丽、万信琼译:《风景与权力》,译林出版社2014年版,第5页。

④徐彦伟:《结构与询唤——阿尔都塞后期意识形态思想的文本学研究》,《社会科学战线》2009年11期。

*本文系2022年度湖南省社科基金重点委托项目“新主流电影与湖湘文化的影视化呈现研究”(项目编号:22WTB02)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来源:《文艺论坛》

作者:程诺 岳凯华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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