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蛇踏青（组诗）

平原上的亭子

洞庭湖平原没有尽头

我走一天还找不到你的家

每一户人家都是相同的家

每一条路都通向同一座亭子

天空下只有一个洞庭湖

天空挤满白色的鱼鳞云

天空下只有一座孤零零的亭子

四根柱子耸立平原

形式主义的屋顶

棍子的线条

搭建简单的美学

我走进虚无的亭子

从而改变了亭子的结构

灵蛇踏青

天气转暖

青草长出来了

枯枝上的嫩芽迎风颤抖

一条蛇醒了

从洞里探出身子

世界多么清爽啊

它转动脑袋

看到了满眼的绿色

它爬过松软的泥土

吸饱了雨水的泥土

潮湿如世界的产道

先是缓慢向前蠕动

然后欢快地扭动起来

它听到了孩子们的笑声

青草生长的呼呼声

人们走动的脚步声

在蛇的耳朵里

我在喊它

喊它快点靠近

望月的犀牛

好奇的我

鱼鳞天

傍晚时分

回家的路上

蚊子追着温顺的水牛

我身单力薄

背着一捆青草

夕阳突然照亮大地

我置身于七十年代

常常被莫名的

植物气味吸引

天空出现鱼鳞云

不刮风就会下雨

妈妈在哪里

灶台上的米饭热气腾腾

那十几年的记忆

一一浮现

晚饭煎豆腐三五块

茄子刚刚蒸熟

妈妈在鱼鳞天

回到了人间

采蕨

我有三个月没有回家

父亲在忙什么

后山的路被树枝遮住

我拨开刀子似的树叶

一步步走近我的父母

他们的天地

鸟雀齐鸣

阳光充足

两堆黄土紧紧偎依

坟边的蕨类植物疯狂生长

死亡转化为旺盛的生命

父亲种下的蕨菜

长势喜人

母亲还是生前的样子

她说今年的雨水下得猛

夜里把你父亲从鼾声里惊醒

醒来他就种蕨

我从故乡回

采来青青蕨

你去了木星

你去了木星

昨天下午七点

你从广州去了木星

你的声音消失了

你的肉身还在

通往木星的路上

我相信外星人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行星科学家

艾伦·斯特恩说

银河系里

存在生命

但他们大部分

都生活在

黑暗的冰下海洋里

与宇宙隔绝

你没有与宇宙告别

你去了木星

斯特恩请你告诉

我死去的朋友

让他用广播

或者城市灯光

与我联系

我会捕捉他

低频的无线电波

周瑟瑟，当代诗人、小说家、评论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生于湖南岳阳，居北京与深圳。著有诗集、评论集、长篇小说30多部。曾获《北京文学》诗歌奖、“2009年中国最有影响力十大诗人”“2014年国际最佳诗人”“2015年中国杰出诗人”等。作品被翻译为英语、西班牙语、瑞典语等语种出版。曾参加哥伦比亚、墨西哥等国举办的国际诗歌节。主编《中国当代诗歌年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