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当有》是凌之先生的新出散文集，它与其早些年出版的《人生如字》可以说是姊妹篇，都是作者文化思想的成果。

凌之先生早年当过教师，后走向领导岗位，从教书育人到造福一方，他的人生经历、人生感悟与一般作家不同。他擅长观察细微，常常将一些看似无关，或看似相悖的概念联系起来，细细解读、抽丝剥茧，提炼出令人拍案称奇的真知灼见。《人生当有》是一部“有看头”“有品头”文集，以《有一种××，叫××》的格式标题，别有意趣！

一、深厚的文化情怀

在《人生如字》中，作者从“笔笔均有痕，划划皆算数”的汉字入手，将传统文化中蕴含的祖先智慧一一细数。在《人生当有》中同样透示出浓郁深厚的文化情怀，收录48篇散文中多是国人耳熟能详的历史典故、名言警句，如开篇首作《有一种安然，叫守底》中介绍了金末元初著名教育家许衡年轻时“不食无主之梨”的故事，引用了《礼记》中记载的齐国饥民“不食嗟来之食”的典故。《有一种长久，叫留白》则连续化用了白居易《琵琶行》中“此时无声胜有声”以及严羽《沧浪诗话》中“言有尽而意无穷”等经典佳句；不仅如此，该文还巧妙融入了“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无水小河干”“打断骨头连着筋”等俗话谚语，可谓雅俗共赏、意蕴无穷。

与之类似的还有《有一种成功，叫坚持》中取自纪晓岚《阅微草堂笔记》的“心心在一艺，其艺必工；心心在一职，其职必举。”《有一种成熟，叫分寸》中出自《红楼梦》中宁府上房堂厅的对联“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有一种风雅，叫读书》中取自《礼记》中《大学之道》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有一种高贵，叫谦卑》中引用的苏东坡的对联“发愤识遍天下字，立志读尽人间书。”《有一种涵养，叫尊重》中引自《诗经》的“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引自《孟子》的“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凡此种种，不一而足。这些闪耀着传统文化熠熠光辉的语言文字，仿佛蕴含先贤智慧的吉光片羽，从字里行间入人眼帘、润人心间。

二、深刻的人生哲思

日常生活中，人们常常会提到以下一组美好而温暖、矛盾又统一的词汇，比如：安然与守底、长久与留白、成功与坚持、成全与舍弃、成熟与分寸、风雅与读书、高贵与谦卑、涵养与尊重、豁然与转弯、活法与快乐、丰厚与简单、进步与清零、进取与守拙、境界与知足、美德与厚道、美好与欣赏、美境与淡然、美丽与自信、魅力与教养、光芒与随和、理解与换位、明白与糊涂、明亮与自知、命运与选择、能力与独处、奇贵与时间、气概与大度、强大与磨砺、清欢与安静、清醒与悔悟、实力与风趣、收获与付出、顺遂与感恩、伟大与坚强、未来与现在、温暖与善良、信赖与靠谱、幸运与努力、修行与放下、修养与珍惜、学问与说话、阳光与微笑、硬扎与人品、智慧与低调、准绳与良心、自由与自律、志气与自强、尊重与倾听等等。凌之先生是学者型领导，他从这些词语中探寻到一种特殊的逻辑关系，例如“成功与坚持”“成熟与分寸”“理解与换位”等；许多词语之间粗看相反相悖，但当它们以《有一种××，叫××》的方式被呈现出来时，就显出“相辅相成”和“相反相成”的奇特魅力，而通过观察、分析、领悟这些现象，我们进入了一个更为广阔的思辨空间。例如《有一种长久，叫留白》中，他既承认“对待美好的事物，正常的人啊，又有哪位不喜欢和不希望其能够长长久久地存在呢”，又指出“谁注意了‘留白’，懂得了‘留白’，用好了‘留白’，谁就给自己、给他人、给生命、给心灵留下了美的空间和流长的韵味”，引导我们体会：只有真正处理好“长久”和“留白”的关系，才能“拿准了做人的艺术，读懂了人间美好长久留存的真谛，并将长期收获和享用着各种美好，过上有品质的人生”。在《有一种简单，叫丰厚》中，他既分析了“简单”一词留给人们的刻板印象，又深刻地指出“有一种简单看似简单，却意蕴丰厚”，这种简单“是生活上的粗茶淡饭和艰苦朴素，是待人上的真心实意和君子之交，是做事上的删繁就简和事半功倍，是自处上的淡定从容、问心无愧和怡然安然”。在这种意义上的“简单的人”，才会真正“实实在在地过，诚诚恳恳地处，全力以赴地做，云淡风轻地活”，这样的人生才是真正丰厚而博大的人生。又如他在《有一种收获，叫付出》中指出，收获是得到，付出是失去，看似方向相反，实则相辅相成、相映成辉。正如先生所言，人生在世，只有少想得到，多想付出，舍得捧出自己的自由、真诚、纯粹、大爱和汗水，收获就会不请自到。

三、悠长的人生况味

生长于乡土、成长于基层，先后在教育教学、新闻出版、文化旅游等多条战线长期历练，这使作者能有机会从多个角度观察社会、体察民情、洞察人生。《人生当有》收录的散文中，很少有涉及先生自身经历的内容，但我们能在字里行间看到他“崛起于阡陌”的真实经历以及由此生发的深切感悟，这些感悟既是他给新老朋友的金玉良言，也是他本人回望过往清晰可闻的生命足音。如《有一种成功，叫坚持》中，他从钱学森、钱伟长、钱三强、邓稼先、袁隆平、屠呦呦等无双国士的巨大贡献中阐述“坚持”的重大作用，并意味深长地指出“滴水之所以能够穿石，就是因为它能在漫长的时间里从未停止过‘穿石’的努力，拥有一股坚忍不拔的‘韧劲’”。这不能不令人联想到先生自己“读书改变命运”的经历：作为世代务农的寒门学子，正是凭着坚持不懈的努力，才真正“跃出‘农’门”，成为了恢复高考之后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正如文中所说，国家和社会当然需要天才和精英，但“更需要既仰望星空又脚踏实地的始终不忘初衷的坚持者”。又如《有一种风雅，叫读书》对何谓风雅、读书缘何为风雅等做了全面而深刻的阐述，我们在认同作者观点的同时，不免也折服于文章本身的风雅之气、书卷之气，由衷感叹“读书确实让人脱俗”。

先生很谦虚，他表示《人生如字》和《人生当有》“这两本书加在一起，也便形成了我对人生思考的一个集结，希望能给无穷无尽的人生话题打开一扇新门、推开一扇新窗。”我们认为，著作虽然是面对不同年龄层次、不同教育背景、不同生活经历的形形色色的读者，但这些美文在各大平台发布后每每能收获几百甚至上千万的阅读量，这不单单是由于文章本身所显示出的语言之美和意蕴之美，更吸引读者、打动读者、启发读者的，也许还是藏于文本背后的作者本人的文化积累、奇思妙想和人生况味。

（注：散文集《人生当有》由湖南人民出版社2024年11月出版，作者张建安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文学评论学会副会长，夏惠慧系湖南艺术教育研究所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