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野四纵/摄
绥宁九章
插柳村
一个人说,插一根柳条,
会活。
便插了一根柳条,活了。
一群人说,插一排柳条,
会活。
便插了一排柳条,活了。
这些逃难的人,
逃进了闭塞的深山,
把自己插了进去,
都活了。
人与柳,
是土命,也是水命。
异型荷花
有人说,
插柳的荷花,跟别处的荷花不一样。
插柳的荷花,被风吹成了异型。
于是,许多人舍弃了身边的荷花,
驱车几百里,专门来赏插柳的荷花。
插柳的荷花,是不是要红一点,要白一点?
插柳的荷花,是不是腰杆要细长一点,弯曲一点?
风不大。荷叶比风还大。
宽阔的荷叶,像一群一群大佬。
几顶枯黄,散落在荷塘之中。
这些提前转换了颜色的同伴,
撕烂了胸襟,给挺举的莲蓬看。
树洞
高,大。枝繁叶茂。
远远地望去,
像一把撑开的大伞。
爬上一道坡,
看见了它的根。
裸露,巨大。
它的身子,早被掏空。
掏空的身子,通天。
站在掏空的身子里,
朝天,看得见一条一条狭窄的光。
狭窄的光,像柴刀,也像镰刀。
透光,也透雨。
掏心掏肺地活。
它真的活透了。
鸳鸯岛
黄桑,手掌抓了一把绿,
随便一甩,
便把几公里之内的日子,
分成了深绿与浅绿。
鸳鸯岛,看不见鸳鸯,
无非是深绿中的一个圆圈。
水顺着溪道,画了一个圆圈,流走了。
人顺着山路,画了一个圆圈,流走了。
不停地轮回,
不停地绿,
不停地深呼吸。
古藤
有的藤,无所事事,
整日整夜在晃荡。
过路的人,摸了摸它,
说一声好长好粗,便走了。
有的藤,在家门口就业,
瞄准了一棵树,纠缠上了。
藤缠树,像蟒蛇,有些吓人。
也可能是大山垂下来的线索。
顺着线索,
会找到卧底千年的耳目吗?
遗存
第三次来上堡,
站在村口的那棵长满白菌子的古树不见了。
村民指着躺在地上的一截朽木说,就是它。
上次,它还腐朽地站在村口。
满身的白菌子,摸起来十分坚硬,像化石。
它比那根拴马桩,更神气。
高大的腐朽,简直是一种无与伦比的气质。
上堡民宿
城里热,飞进山去。
飞进山,成了鸟。
民宿就是鸟巢。
大白天,山里也热。
但早晚凉,树阴下凉。
山泉水浸西瓜,冰镇一样。
上堡的夜空,是闪烁的童年。
长大了,进城几十年,一共只看到几十颗星星。
在上堡,一夜就看见了上千颗。
铁杉群
黄桑的铁杉,不多不少,
一直是三十八棵。
黄桑的铁杉,不亢不卑,
一直扎堆。
打铁的,铁打的,
笔直的铁杆。我靠了一会儿,
成了小铁钉。
巫水
绥宁县城,在一个小盆地里,
被山看得重,抱得紧。
巫水,在怀里飘过。
白天的巫水,清亮。
夜晚的巫水,更清亮。
加了一点灯光的调料。
我年轻的时候,巫水却很老,成了污水。
我老了,巫水却年轻。
来来回回的人,来来回回。
巫水,一直牵肠挂肚,
拐了弯,还踮起脚尖,回头望。
陈惠芳,1963年1月生于湖南宁乡。1984年7月毕业于湘潭大学中文系。曾任《旋梯》诗社社长。现任《湖南日报》科教卫新闻部主任。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新乡土诗派“三驾马车”之一。1993年参加《诗刊》第11届“青春诗会”,1996年获第12届“湖南省青年文学奖”。已出版诗集《重返家园》《两栖人》,即将出版诗集《九章先生》。
来源:红网
作者:陈惠芳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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