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山醉雪
小山的心思,只有雪知道
西塘的心思,只有西园知道
下了乌篷船,美人身上的香气就淡了
江南的页码翻到了计家弄
白皮松在那摇枝子,仿佛一直在等
风是浅白的,它过假山,假山就有了真的冷
它过亭台,亭台脚边的草木就开始深
我借一身烟雨,亲吻芙蕖,迎春,金菊
并在听涛阁的茶气中找到越语的源头
我与它们,以氤氲的方式私语
空间微妙,寓意很深,几百年的岁月
在我眼中泛起涟漪
因而耳畔开始有歌——江南与我之间
大片杜鹃举着水灵灵的火焰
昏黄之境
这有多可怕
沉浸的事开始模糊
倒背如流的憧憬开始陌生
比如飞花可伤心
落雪可以令人想念寒冷之前
渴望重逢的些微之暖
比如流莹,观照过临窗而待的浪漫
纸上瓜州曾一再冲入薄词
为我精心种植玄幻而美丽的菩提
而此刻的窗外
色彩很淡,那片引发叹息的浮云
再怎么不舍,也难以暗喻为人
就连你,此生还未相见
也只能是一个泯于众生的夜晚
望秋山
落日在外,流水无名
秋鸟以南归表示一年将尽
展示过的春花夏虫,归于写书人
朽木无奈,把回声藏进年轮
万籁各据方寸,声调隐约
西风涌来,又散开,人间大事一步步
被杂芜抹去脚印
陈词挂在树尖上
生是一滴霜,死也是——化在我的眼里
落叶般,无人担心
遥迢
过了今日
我就不再相信月光能种下荆棘
风很轻,适合说点浅淡的话题
而不是呆望着,夜空下两个沉重的生命
想起初相遇,人间多璀璨
到处是富可敌国的春秋大梦
然而多么快。蝴蝶飞过沧海
星星被摁进冰冷的石头
松开手,空间倾斜
浮云在徘徊,像谁不死心的伤心
再送一程吧,过了今日
我将永在他乡,恐怕落了雪,也不能说想你
长别
这个下午可以长如一个世纪
也可以短如一个瞬间
这个世纪可能是不毛之地
也可能杂草纵横
中间白萍轻慢
像眼前的结局相较于整个世界 世界
早已是个哑巴
无所谓完整破碎,沉默的人僵硬如石头
内核潜藏一丝动荡妄图召唤船只
而昨日的水涌不到今日
话题失重,在内心的沟壑
昔日山河陷入雷霆
它们加速下沉,远离苏醒
松开手,人海继续无边
在荒漠之上,在海川之上,在你之上
我的灵魂只剩苍白的火焰
在碎屑之上
无期
森林里仍有鸟歌,溪水里仍有鱼群
转山路上走着更多爬坡的人
野花开得正好,令人羡慕的无觉的妖娆
她若有觉,会不会如我一样
止不住颤抖——
阳光以斜刺的方式投下
我已数清有多少虫鸣被灼痛
环顾左右,控制胸腔里的火
——不明白这个时候还能躲开什么
灰烬早在眼底暴露,还有什么样的眼泪
能逃掉情非得已
松开手,松开心上的闪电
天空无声,吸走了所有祭奠
冷酒
岁月的意义早就轻薄
旧诗睡如遥远的感知
楼梯不再执意于送人向上
漏光处,是灰尘落下的地方
从纷飞的柳絮到缓慢生长的丁香
窗外的景致,一份在落败,一份在迟来
昏蒙的时辰,晚霞沉重
树梢以巢穴做点缀,天空便印堂发黑
中段的时空驻扎着南来北往的故事
花开花谢是主角与配角的名字
说来日方长的人,坐在褐色的树墩上
代表着无限江山里平凡的迷途者
他看到多少候鸟来了又走,征服与获得
因过分庄严,迟早变成可笑的
力量还是有的,一些纤弱的小草
在路边正准备用尽全部,长出茫茫的一生
长夜
夜应该倒扣着的,咳嗽声也是
有一颗不怕冷的星星
挣扎在视线中
朋友寄来的经文,无力地合着
人到中年,越来越不愿意
开始一板一眼地认真
而后秒针磨蚀,时光疏离
安静以无觉的功效,扑闪起
些微感伤,或漫不经心
想那远山之下
何人在踯躅而行,并回顾无人
那情那景,如雪之轻
藏身之处
风卷残云,抑或残云吞噬了风声
旧墙高于旧人
夜是完整的,从五指的末端
弯到额头或深陷于哑然的一截烟烬
岁月的坎来过多次,一截压一截
我愿,被击打的是别人的窗台
被恐吓的是别人的梦境
一些颇具暖色的故事,被固定着
举头可见,想要的枝节要一遍遍违心添加
以便被忽略的甜与酸,有所纵深
任云烟深处,那个叫现实的面孔
独自对着星星吹咆泡
每破碎一次,就有人丢一个分身
夜深之冬月
吊起来的,是不是都是疼痛的
说不得的前世今生
天空大敞四开,旷野如是
世界别无他物,世界别无出路
纷飞与凝固混为一谈
我与它相互无视,或盗用
附身之地皆为远方,那空虚与迷惘
半生或一生都在温婉的石头里
看好梦的人活在他乡
半生或一生的陈词
是:看啊,千帆已过尽


霜扣儿,女,黑龙江人。百年散文诗大系《云锦人生》卷主编、《中国诗人》副主编。诗歌作品多次在全国征文中获奖。著有诗集《你看那落日》《我们都将重逢在遗忘的路上》,散文诗集《虐心时在天堂》、《锦瑟十叠》(五人合集)。

来源:红网
作者:霜扣儿
编辑:陈雅如
本站原创文章,转载请附上原文链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