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椅村。罗荣华/摄

人间烟火在高椅

文/廖瑞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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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远在他乡的儿时伙伴在八千里外的北方跟我说：“聊聊吧，聊聊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故乡的泥土和一切泥土上的生命；聊聊这火热夏天的花、夏天的叶，还有夏天晒在屋前的那一片片姹紫嫣红。”这两年因为种种原因，她一直不能回乡，这让她无比想念那个生她养她的山里村庄，言语中透着对故乡无限的怀念。

那天的我，刚从高椅来，从那个位于湘西南会同县有着层层叠叠大山的高椅古村来。那里离城四十公里，一座座青山将城市的车水马龙阻断，也将那无休止的喧嚣屏蔽在青山外。钢筋水泥的高楼入侵不了这一方恬静之地，那里，有的只是高墙青瓦，百年老屋，清清巫水和弯弯山道。那里的夏天，有着山里独特的气息，比现代城市更具夏天的味道。我就把高椅的印象说给她听，让她画饼充饥。

高椅古村三面倚山，一面临水，像一把高高的太师椅坐落在一弯山脚下。这个村落保存有较为完整的明洪武十三年到清光绪七年连续五百年间修建的古民居建筑一百余栋。民居建筑都是由高高的马头封火墙分隔，各庭院既成独家单户，又可户户相联。高椅古村因为它历史悠久的古建筑让人闻风而动前来参观。

最近，因为与作协的朋友一起为了采访非遗传承人，深入村庄，见到不少的村庄里人烟稀少，鸡鸣犬吠的田园图已是罕见，不由心生感慨。然而，到了高椅古村，给我的却是另一番风景，一番人间烟火弥漫的风景。

山里的春夏，雨水格外充沛，高椅又仗着那一湾清清巫水河，更是万物滋润：山上的树木、田里的禾稻、地里的瓜豆……都喝足了雨水，经阳光一晒，它们在天地间肆无忌惮地展露各自的芳华。古村背靠着的连绵起伏的群山是高椅的椅背，只见草木葳蕤，在茂密树林的掩映下更显巍峨，远远望去，透出深深浅浅的绿。稻田中的稻禾、荷花精神抖擞，在阳光下绿得耀眼。瓜架上，橙黄的南瓜、白胖的冬瓜、青翠的丝瓜和黄瓜……三五成群地排列在藤蔓上，静静地任由蹁跹飞来的蝴蝶数了又数。我担心，蝴蝶们从花开之时起，到瓜熟蒂落都还没将这些瓜儿数清。辣椒地里，红艳艳的“二荆条″垂挂在枝叶间，整齐而鲜艳，让我无端地想起了舞台上芭蕾舞“小天鹅”里的小天鹅们脚尖高踮的优雅舞姿。

高椅古村人们的生活都是随着季节的变换而作安排的，大有听天由命的态势。春天，万物生长，生命萌芽，人们开始播种。夏天，太阳炽热，一切地里的植物疯狂拔节，果实悄悄成熟，人们只管灌溉、施肥。

这一片位于地球上北纬26度的土地，它的海拔不足千米，它的四季是那么的分明，让生活在它怀抱里的村民能感受到各个季节不同的个性与乐趣，并遵循着季节的变化做着此时各种应季的事：收割、晾晒、留种、制酱……

高椅古村的人们自然不会让这夏天爽朗的阳光浪费。晒干辣椒、干豆角、干瓜片……这是囤积一年干货的最好时节。那些原本红的辣椒、绿的刀把豆和豇豆、紫的茄瓜、黄的包谷……都被摊晒在自家院内。那挂在枝头的瓜呀豆呀，盛夏之时，还在枝头做着美梦，就被主人猛地扯下，带着体香，收罗入筐。于是，农家院子里，红的、黄的、紫的、绿的，一块块像调色盘一般陈列在浓密的阳光下……呈现的是与春天不一样的姹紫嫣红，夹杂着各种瓜豆撩人的香味。

对善于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家庭主妇而言，这个季节，还适合将各种的食物进行加工，发挥她们的祖传手艺，做麦酱、豆豉、剁辣椒、制腌鱼、包辣椒、水腌菜、乌米饭……。那么多的山中美味，都是村民们饭桌上首选的下饭菜，它们吸引了我的目光，也勾起了我的食欲，让我垂涎三尺。走进古村，几乎家家户户都会有剁辣椒、干鱼、包辣子、乌米饭泡茶等等小食品在售。他们做的这些古村特色小食品都是些纯手工制作的食品，绿色环保不添加任何添加剂，闻起来就让人食欲大增。许多人家不光卖给远方来的游客，更多的是为远在深圳、北京等大城市里打工和读大学儿女们寄去家乡的味道。

现代社会越来越发达，机器代替人工的事情越来越多，然而，便捷的机器永远也代替不了融融的亲情。院子里，麦酱、豆豉、剁辣椒、制腌鱼……满笸箩盛的全是手工秘制美食，它们，是传递亲情的纽带，也是最能引起远方游子怀念的味道。

我走街串巷，发现这里的村民即使是烈日当空闲着无事时，也不会像有些民风退化的地方聚集在一堆吆三喝四地赌博打牌。他们大多聚在一起，面对青山，耳听流水，看天高云淡，闲聊着庄稼的长势，儿女的成就，老人的健康……苏东坡说“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此刻，我觉得，他们才是这片江山真正的主人。

我真想做一回这高椅古村人，拥一方山水做一回主人，可是，遗憾的是我只是一个自山外而来的过客，一个盛夏时节踏入这里的过客。尽管，我在意这里的山山水水，田原稼穑，却参与不了它们的成长成熟。对我而言，能在这盛夏时节，见证它们这一季的光景，已是我此刻的幸运。

夕阳西下，古村里鸡犬散去，那在小河里戏水钓鱼的村民也提着鱼笼归去。青石板小巷回归宁静。不知是谁家的屋顶最先冒出炊烟，像是信号一般，引得许多人家的炊烟争先恐后袅袅升起，一副久违的乡村美景呈现眼前。不一会儿，香辣的辣椒炒肉、鲜辣的血粑鸭、鲜香的清炖河鱼、酸酸的水腌菜……各种各样的味道在古村上空盘旋，交汇，融合，慢慢悠悠扑鼻而来，让这古村充满了人间烟火味，这是一种生活在俗世中人人贪恋的味道。

廖瑞莲，女，湖南省作协会员，毛泽东文学院第十六期中青年作家研讨班学员。2014年出版文集《烟雨洪江》。作品散见于《今日女报》《百姓之家》《知识窗》《小溪流》《吐鲁番》《湖南日报》等全国及省、市报刊杂志，并多次获全国及地方文学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