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四友
文/刘鸿伏
著名诗人、书法家谢午恒,著名诗人、资深媒体人陈惠芳,儿童文学畅销书作家、诗人、画家周艺文,还有我,因为文学的缘分与共同爱好走到一起,许多年来相处如兄弟,被人称为“潇湘四友”。
这很容易让人想起“岁寒三友”松竹梅或梅兰竹菊“四君子”。有这么一层意思在里面,我们也觉得挺好的。古人言:君子之交淡如水,同样也适合我们这种状况,但不好自称君子,还是叫“潇湘四友”的好。
四人中以午恒年纪稍长,为人宽厚重情,有长者之风。艺文年纪最小,是个文武通才,又酷又潮。我和惠芳年龄相若,但他酒量比我大,诗也写得比我多。惠芳当年诗名鼎盛时,曾有男粉丝寄赠红裙,误会他是才女加美女,闹了一个大乌龙,在朋友圈传为佳话。四个人平时各自忙着,但周末或闲暇时光,隔三差五会相约到艺文在湘江边的工作室聚聚,放下手头和心头的一切,诗酒书画,调侃闲聊,天马行空,难得的自在快活。
一般来说,大家到齐后,艺文便开始煮茶,茶必是极品,绿茶、红茶、黑茶、黄茶、白茶,应有尽有,最好的还是艺文采得野山茶所制特种红茶,量少,因此稀罕。大家一边品茶一边闲聊,午恒、惠芳和我,三杆烟枪一齐点火发动,把不抽烟的艺文熏腊肉一样来个三面夹攻。艺文却不恼,笑嘻嘻地从容煮茶,儒雅且快乐。品茶之后,艺文开始画画,我和午恒展纸写字,惠芳不画不写,只在旁边点评一二,助助兴。艺文是新童话主义画派创始人,自然画好,最贵的能拍卖到几十上百个w。但兄长们要画,他会帮你挑他自己最得意的奉上,连眉毛都不兴皱一下。午恒的榜书苍古雄浑,上了美国邮票的,一字千金是绝不夸张的了,他是老兄,更不用说,谁要他写什么,都一挥而就。我写字也画写意,午恒评曰:文人书画,境界自然高远。我听了,知道是老兄鼓励,满心欢喜。
工作室宽敞明亮,窗外是日夜不息的湘江,江中横陈的是那个天下闻名的水陆洲和洲上的景物。江山城廓,如诗如画,一望无垠,足以让人畅怀。大家写写画画累了,艺文又重新煮茶、焚香,因为艺文和我都爱收藏,所以那香一定是上等沉香,非浓香俗品可比。茶不重品,黑茶换白茶或绿茶换红茶。佳景佳茗,自古文人雅士都喜欢,心情自然大好。何况艺文的工作室里从来都不乏能弹琴吹箫的美女,在我们写字画画时吹弹助兴,饮茶时也来上一曲,就有了别样的情调。
闻香、品茗、听曲之余,大家又会兴致勃勃继续未完的话题,往往各抒己见,妙语惊人。偶尔有旁听的文艺青年,心记手录,把我们的即兴闲聊刊发于报端或网络平台,也算是佳话了。大家小歇过后,艺文就开始唤家厨开餐,菜是私家菜,酒一定是过期老酒了。惠芳是诗豪加酒豪,半瓶不醉,一瓶不倒的,若说这个酒量,几个人中惠芳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李太白是斗酒诗百篇,他有点挨边了。午恒的酒量,比惠芳小,比我大,中号酒量,一杯在手,天开地朗,酒兴高于酒量。我居三位,二两到岸。艺文常因需要开车送我们回府,不饮。若饮,也就一两。
其实,上面讲的这种雅聚,很是有数,并不常有。我做着行政管理工作,忙得灰头土脸,少有闲暇。午恒领导着一家省级媒体,业余又要写诗写字打麻将,也忙得不亦乐乎。惠芳在党报担当重任,还要值夜班、写足球专栏,业余写诗饮酒打麻将,日夜颠倒。艺文似乎自由一点,但他开公司、办艺术院、画画、写儿童畅销书、搞收藏搞拍卖,带学生,还兼着许多社会职务。所以,我们便常常怀念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怀念我们年少张狂的快活时光。
那个时候,我们随时随地聚在一起,在拥挤的陋室或者在夏夜的楼顶,一碟花生米,一个西瓜,一扎散装啤酒,一包烟,就可以畅谈高歌到天亮,精力充沛,无拘无束。那时我们都是意气风发的青年诗人,用我们的诗一路过关夺隘,作品发表在《人民文学》《诗刊》《星星》《人民日报》等全国大小报刊(当时报刊并不是很多,但每个省市都有)。
大诗人弘征先生当年任湖南文艺出版社社长,每年出一本《青春诗历》,全国有影响的青年诗人能有幸选入这本中国唯一的诗历,那是很光荣的事,不仅因为选诗极严,门槛很高,让人有一登龙门便身价百倍之感,还在于当年湘版书的市场巨大影响力。我们都是《青春诗历》的入选诗人,自然有几分得意,更重要的是一种精神激励。除了自己的正业之外,我们几乎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诗歌的创作活动中。
一帮不修边幅留着长发的大小诗人和文艺女青年们(包括从长沙电台走出去的央视著名主持人肖晓琳在内),打得火热,一天到晚都在忙着写诗、忙着搞各种诗歌活动。诗朗诵、诗会、演唱会和讲座等等各种活动都有。还忙于出诗集,忙于出内部油印册子。那个时候大家都穷,荷包里没有钱,却挺热衷请客,谁谁谁得了稿费,谁谁谁就请客。请客吃什么不讲究,在大排档或路边小店,一起热闹一起疯才重要。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那会稿费很微薄,物价更低,茅台酒也就8块钱一瓶。有一次我在《诗刊》发表了一首几十行的诗,得了9元稿费,全部用来请客,竟然上了大半桌子菜,有鸡有鱼有肉,还上了几斤散装啤酒。大家酒酣耳热之际,开始朗诵自己的诗歌新作,相互点评,为某个妙句浮一大白,为某处硬伤亳不客气地批评,痛快淋漓。现在想起来,那真是一个激情洋溢、魅力四射的时代,也是让人无比怀念的青春时光。
后来午恒参与组织两年一届的潇湘诗会,惠芳开始创建新乡土诗派,我办一份青年杂志,开辟诗歌专页,积极参与和组织诗歌活动。那是文学复兴和思想起蒙的时代,天空群星争辉,大地激情奔涌。我们这些人,都是从贫困的山村走出来,考上大学,然后投身到火热的改革开放浪潮中。大家都工作和生活在同一个城市,有相同的出生背景,相同的人生经历,相同的文学爱好与抱负,志趣相投,又各擅胜长,都是性情中人,有点清高,不媚不俗,不营营苟苟,童叟无欺,人畜无害,相互理解认同,所以能成为文友加兄弟,没有功利,没有隔阂。自古有所谓文人相轻的说法,但潇湘四友从一开始就是相亲而不是相轻,几十年过去,依然保持了青年时代那份纯粹的友情,蓦然回首,便很让人感慨。我们都很珍惜这种感情,也越来越看重这种并不经常的雅聚。
几千年来中国的文人士大夫都喜欢讲求气节和志趣相投,经常结伴同游或雅集,留下不少佳话。如竹林七贤、香山九老会、金谷园雅集、西园雅集等等。这些聚会活动,呈现出的是古人对生活对自然一种优雅从容的态度,更是文人相亲的范式和相互认同欣赏的见证。
与古人相比,现代的文人们聚会更多,但如古人有影响的雅集却少,热闹固然热闹,那种超然闲雅与心灵的碰撞则更难。毕竟,王羲之的兰亭挥洒、曲水流觞或苏东坡他们的西园啸傲、诗文唱和,都是可以不朽的,后世文人虽心向往之,又怎能企及万一。不过,我们在忙碌的生活日常与滚滚红尘中依然可以追求与古代文人士大夫一样的精神境界,增进彼此的友情。学不来古人的琴棋书画,但也未见得就输了这诗酒人生。
(文中图片系作者提供)
来源:红网
作者:刘鸿伏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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