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伦贝尔一百句

作者丨刘羊

来自额尔古纳的牧民说

有个剧组在牧场那边已经拍了一个多月了

除了草原和森林，不知道有什么好拍的

白云爱上了哪片草原

就把独有的阴凉留给它

让牧羊人和他的队伍流连忘返

婀娜多姿、丰饶多汁的莫尔格勒河啊

你的美是无可比拟的美

让远来者像牛羊马匹奔赴于你

我只剩下两只膝盖

就把这一对膝盖给你吧

我只剩下一腔柔肠

就把这副好心肠给你吧

白桦树的树根像千年妖精

白桦树的树干像修长少年

白桦树的枝叶，就像你十八岁

簌簌作响的马尾辫

不爱穿白色T恤衫的人

你们的爱情不在白桦林

偌大的草原没有一棵树

没有一棵树的草原

它伟大的坦荡像隐私一样展露无遗

蒋哥进内蒙有他独特的方式

每到一个餐厅，他都要亲手做一道菜

他做的菜热油爆炒，辣味冲天

总是最先被吃光

在此之前，内蒙厨师早已落荒而逃

来自敖乡的敖莎在敖鲁古雅驯鹿文化博物馆担任讲解员

她的话语透出雪乡特有的寒气

她的古老民族就像一棵白桦树被她剥皮示众

并连根拔起

十九根松木支起的撮罗子

立在森林里就是一个家

尾随而进的小驯鹿用肉嘟嘟的嘴和你打着招呼

它不在意你是汉族还是鄂温克族

大兴安岭是绿色的海洋

每一滴水珠流淌着青春的音符

我从沧海来，要往桑田去

青春大兴安岭留不住我的脚步

白鹿岛为什么要这么远

我们在大兴安岭走了很久很久

直到夕阳西下，它仍没有出现

大兴安岭深处，在使鹿鄂温克族炊烟袅袅的撮罗子里

一个慈祥的老太太一直在准备晚餐

我等待了很久，她一直没有出来半步

我尝试和她搭讪，她的小狗热烈地回应着我

而她一直恬静地站立着

秋天的朝阳照耀激流河也照耀着沿河的欧洲赤松

褪皮的欧洲赤松露出他们古铜色的皮肤

临河而居的那棵最为魁梧，他静静地守望着白鹿岛

也守护着自己的王者荣耀

机警过人的傻狍子总能最先发现动静

受好奇心驱使，它总要定下来一探究竟

傻狍子就这样成为猎人的最爱

他们一边剥皮，一边亲切地叫着“傻狍子”

除了古木少，我走过的大兴安岭什么都好

除了流速缓，我漂流的激流河什么都好

广袤天空里

大雕一遍遍地巡视它的领地

它一遍遍发出尖锐的哨音

命令万物保持警惕

八个单位五户人家的奇乾村

小才哥也是第一次来。额尔古纳河右岸这个边境小村

山环水绕，房屋低矮，人们鹰眼如电

盯着每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

小才哥是导游界的“蓝大胆”

没有去过的地方他敢向客人推荐

他的客人是一拨湖南人

不管他去哪里，他们都愿意跟随

老鹰日夜拍打着北疆天空

把这个国度的云朵推向那一个国度

额尔古纳河日夜冲刷着河床

把这个国度的泥沙冲向那一个国度

在边地小村

只有界碑、铁丝网和边防战士的军姿纹丝不动

额尔古纳河

你把大陆分成两个国度

在你经过之处

每朵野花都在书写历史

最大最圆的夕阳

挂在莫尔道嘎镇的上空

好像只有这么大，才配得上大兴安岭的壮阔

只有这么圆，才能让你心平气和

金鼎大帐内，人们排着长队

拿着很小的餐具取一小份吃食

他们把这叫做天堂

打马走过草原，若非全副武装

草原的蚊子将很幸运领受一顿美食

他们一边尽情享用，一边赞不绝口

你们在黑山头骑行的时候

我们在古城子。我们看的是同一轮落日

它头也不回地扎入地平线

一定要沉潜够了才出来换气

就在这里跳舞吧，这里是巴尔虎

就在这里奔腾吧，这里是巴尔虎

可惜我不能下场，我的肩周炎犯了

马背上的民族已经写进历史书籍

迎面而来的是蒙古国的骑手

他们的祖传技艺一天要操练三次

你们准备好钞票和掌声哦

马踏飞燕，不仅踏破北疆的天空

还击中一只飞燕大小的心脏

让它在每个篝火燃烧的夜晚翩然起舞

赶那达慕的，看大马戏的，不分肤色，不论语言

他们排排坐，吃果果，乐融融

如果联合国会议某些议题安排在这里进行

不知会是什么效果

土拨鼠出来晒背时动静有点大

我们兴奋地呼唤它，它也滴溜回眸凝视

你快躲起来呀，坏家伙

等一会老鹰就冲下来了

开满野韭菜花的玛瑙草原

玛瑙和牛羊一样多

蒋哥不一会就把两个口袋装满了

不得不拽着裤头走回来

全世界的诗人都要到呼伦贝尔来

给每一片草原取一个美丽的名字

其中有一片我已经取好了

那就是你的芳名，你要记得去认

若是哪天无处收容

就在通往呼伦湖的某个岔路口支个摊

打出“草原咖啡”的招牌

愿意停留者，送您一首短诗

单纯路过者，送您一份孤独

呼伦贝尔大草原

走进你只需十天半个月

而走出你，需要漫长的一生

别了，呼伦贝尔

我会把你蜿蜒曲折的河流

灌入我的愁肠

我会把你一望无垠的草原

披上我的脊背

我的每次策马扬鞭

都是对你的悠长回忆

刘羊，本名刘建海，湖南洞口人，上世纪70年代出生，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中文系。先后出版诗集《小小的幸福》《爱的长短句》两部，主编《二里半诗群30家》《二里半诗群作品集》等诗歌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