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士本色

文/罗克军

农氏是一个多民族、多源流的古老姓氏，相传为炎帝神农氏的后代。我熟悉的这位姓农名品侣的壮族小伙，出生于广西南宁一户家境殷实的农家，排行老三，上面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他是父母的幺儿子，从小备受宠爱，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这位农家三阿哥长得阳光帅气，皎如玉树临风，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透着机灵劲儿。没曾想高中还没毕业的他，竟瞒着父母报名参军。母亲担心他在部队吃苦受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劝他别去，无奈他说，军营是个大熔炉，炼就一身钢筋骨，执意要去部队锻炼锻炼。

新兵下连后，农品侣所在部队就是我转业前的老部队。这是一支英雄的部队，驻扎在湘南大山深处，至今没有用上自来水，以条件艰苦、训练过硬而远近闻名，曾被评为“广州军区十佳优秀旅团单位”，号称“南岭铁军”。

初识小农，是在2007年冬天的一个傍晚，时任政治处主任的我去燕子窝哨所看望官兵。

燕子窝哨所地处南岭腹地，三面环山，没有围墙，陈旧的几栋营房散落在狭长的山腰。这里因森林植被密集，气候特别潮湿，每年至少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是大雾弥漫缭绕。哨所就像一叶扁舟，静静停泊在云雾的港湾，十几个战士日复一日默默地守护在这里。

这个哨所是广州军区有名的“光荣哨”，多次受到上级表彰，走出了20多名团职领导干部。哨所旁，矗立着一块巨大的壁石，上面刻着12个红色的大字——“哨位就是战位，执勤就是打仗。”这是官兵守护大山的心声。

来到班排，只见床铺、桌子干净整洁，战备物资摆放有序，学习笔记本整齐罗列。我一本本地翻阅战士们的学习笔记，一行行云流水般的文字映入眼帘：无畏是笔，无悔是纸，军人用爱心和真情书写对祖国和人民的忠诚。再看扉页，赫然写着“农品侣”三个字，力透纸背。

有人说，字如其人，文为心声，我便有了单独和他散散步的冲动。

一边散步，一边与战士交心谈心，这是我多年军旅养成的工作习惯。

散步中，农品侣告诉我，刚到哨所那段时间，艰苦的环境让他一度沮丧：偶尔断电、山路崎岖、网络信号微弱，煮饭靠烧柴火，遇到恶劣天气补给中断，大家只能吃压缩干粮……他常常来到哨所旁的壁石前，不断默念那红色的12个大字——“哨位就是战位，执勤就是打仗”，让战士的豪情溢满心胸。于是，训练之余，他养成了读书学习的良好习惯，从此不再孤单寂寞。

一个好学上进的战士是比较适合政治处岗位的，不久我便将他调到身边工作。

小农聪明勤劳能吃苦，学东西上手很快。不出半年，编辑报纸、摄影摄像、会场布置等都做得有模有样。他做事麻利，有条不紊，晚上常常加班到深夜，时不时还听到他哼着欢快的革命歌曲。跟朝气蓬勃的他一起激扬文字，我感觉自己年轻了许多。

人生最美好的生活方式，莫过于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奔跑在理想的路上。不知不觉中，我们在一起工作了十年。

转业前夕，农品侣郑重其事地赠送给我一本相册作为纪念。

翻开厚重的相册，一张张润泽心灵的照片，一串串生动鲜活的记忆，一幅幅使命催征的画卷……火热的军营，留下了我的青春和汗水，记录了我在“南岭铁军”的战斗历程。看得出，他是把我们的十年战友情谊浓缩在制作的相册里了。对于这本纪念册，我一直爱不释手，时常拿出来翻阅。

都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想说，流走的是岁月，留下的是人生。尽管告别军旅多年，总觉军号依旧在耳边回响，军歌依旧在胸中激荡，军旗依旧在心中飞扬。我告诉自己，脱下军装，无非换个战场；华丽转身，步履依然铿锵。

脱贫攻坚鏖战酣，号角催征声声急。“与其让乡愁无处安放，不如让奋斗的青春沾点泥土。”于是，从部队转业的我积极响应党的号召，主动向组织申请去一线扶贫，走向了脱贫攻坚的主战场。

念及小农擅长摄影摄像，经与老部队协调，特请他利用假期来扶贫点拍摄些存档资料。

在山沟沟与小农阔别重逢，着实叫人欣喜。他已是有着十二年兵龄的老兵了，依然阳光帅气，朴实干练透着坚韧刚强。

谈笑中得知，他曾主动申请到世界屋脊驻训半年，我深知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小农告诉我，那里平均海拔4000多米，风沙大降水少，昼夜温差明显，最低气温可达零下37℃。

到达高原驻训点的第一天，即便他和战友们做足了准备，可强烈的高原反应很快来袭：头晕恶心、浑身乏力，不少战友一天到晚没咽下几口饭……早上起床经常不能洗脸，因为水被冻住了，幸好有淋浴车，每半个月可以痛痛快快地洗上一次热水澡。

“枪横沙场血染红，弹雨啸西风”。冰天雪地是充满艰险的训练场，更是考验身心素质的特殊战场。那次高原驻训，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开展抗高山反应和防雪盲、耐干渴、抗风暴等适应性训练，以指挥协同为重点的战术技术训练等。

寒风咆哮，蛮横地把雪花向空中扬起，到驻训点没多久便大雪封山了。

真正走上高原才知道，高原的苦如同黄连的汁液，点点滴滴渗透到生活中的每一个细微之处。那里的冷，是透过鼻尖的刺痛，是呼吸时白花花的哈气，是睫毛上凝结的冰晶。那里的风，有硝烟的味道；风里扬起的雪，有炮弹划过的痕迹。即便如此，现在回想起来，他也没觉得很苦，“戍边卫国不畏险，雪海云天只等闲”，因为那里一茬茬官兵血脉赓续，用自己坚实的脚印将使命镌刻在了国境线上。

“祖国的每一寸土地，都应留下军人的足迹。请祖国和人民放心，我们一定不把领土守小了，不把主权守丢了！”每到一个界碑，部队都会组织官兵宣誓，誓词始终如一。

风雪满山川，沙场鼓角鸣。每次登山训练达到山顶，尽管疲惫不堪，他都习惯性笔笔直直地站着，向祖国内地遥望。他说，山高人为峰，他能透过群山，看到故乡的万家灯火和孩子们的笑脸，让他更加坚定高原驻训、精武强能的勇气和决心。

格桑花总会在某个角落不声不响地绽放生命的色彩，忽然明白：当我们全身心去担当使命的时候，就会忘记所有的艰难困苦，曾经的挫折烦恼；忘记交织的爱恨情仇，曾经的沧海桑田。

“让青春绽放属于自己的光彩，内心就会燃起一团火。”望着农品侣那张灿烂的笑脸，我看到了幸福就像格桑花儿一样绚丽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