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画拙愈秀 行文晚益工
——读“如此漫长·如此浓郁”黄永玉新作展
文|向水英
凉风轻佛,秋色安暖的十月,带着对黄永玉先生的敬仰之心,与友人相约在湖南美术馆相观看“如此漫长·如此浓郁”黄永玉新作展。
站在黄永玉先生的新作前,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感动。一个近百岁的老人,近年来勤奋创作,以其独特的艺术风格和深邃的思想内涵,再次为我们呈现了一幅幅内容丰富,画面精美,格调高雅,别具一格,令人叹为观止的作品。就像老人家掏心掏肺,把自己最得意的“宝贝”拿出来,奉献给大家,让人感动,让人惊叹。其画作更是匠心独运,将书法、文学、绘画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视觉冲击力。
以其说是在看画展,不如说是读画展。因为黄老的这些画作不能走马观花看过去,得一幅幅慢慢品读,慢慢品味,才能明白它的真意,了解它的内涵,揭开它的奥妙,领会它的精神。看黄老的画,可以触摸到老人的心灵,感受到老人跳动的脉搏。看似冷峻的外表下,一颗火热跳动的心。
本次展览是在中国美术馆举办黄永玉新作展的基础上举办的湖南美术馆开馆5周年特展,也是国内目前最大型、最全面的黄永玉作品展览。集中展出了200余件黄永玉先生的晚年最新力作,包括人物、花卉、风景、生肖系列、摔跤系列等中国画作品。当我走进展厅,只见各类作品琳琅满目,多姿多彩,看得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就其创作题材来看,就有人物、动物,各种花卉、风景,以及生肖系列、摔跤系列等等,可谓题材多样,色彩缤纷。他画春夏秋冬,画草木荣枯;画各种生肖,画各类人物;画世象百态,画人生感悟;画寓言故事,画奇闻趣事。各种各样的题材,信手拈来,意境油然而生,题款洋洋洒洒,可谓妙语连珠。
黄老画画总是有感而发,从不担心创作内容的枯竭。随着题材的多样,内容也极其丰富。哪怕是简单的一草一木,也赋予它们深刻的内涵。
93岁时,他喜欢看摔跤,就仔细研究摔跤的专业动作,创作出一组作品,力求用寥寥数笔传达出那种力与美。
97岁那年,因为看到大雁飞来了,激情喷发,就画了很多幅大雁。一幅是《万里之外的客人》,一幅是《欲道前尘事,翻遍万里云》,一幅是《孤雁》,另一幅是群雁。他在群雁图上写道,“欢歌历程的庄严,我们在天上写着‘人’这个字”。一个雁阵,他读出了意味深长。
他曾经画过很多的花,尤其是荷花。他很替水仙花鸣不平,觉得水仙那么清丽,却很少入诗。翻遍唐诗宋词,没能找到几首。于是,他画了一幅又一幅的水仙,写了一篇又一篇的题跋。这些水仙,无论白描或重彩,都梳理得根叶分明,花枝纷呈,表现出洞穿世事的眼力。
年岁大了,老人喜欢回忆往事。97岁那年,他画了一幅自画像《行囊》,图中的少年,背着一个大背包。
去世前一个月,他还是念念不忘这个少年时代的大背包,他又画了一幅《从闽南出发》,这次,只有背包,他在其中写道:“我在闽南长大……”这幅画装进了他多少的心酸和艰难,也装进了多少成长和温暖。
他也画朦胧的爱情,一幅《曾经认识的一个女孩》,画面看似凌乱,实则有序,像一个凌乱而又连续的梦境,那上面千字的题款和补记,描绘出来的故事,就像一首朦胧的爱情诗,一个严肃而荒诞的爱情脚本。
除了怀旧,他也画感恩。
2021年,他画了一幅《九十八》,自己坐在地上,有猫儿、狗儿辅佐,双手举过摆满酒杯、酒坛的桌子,一只手里是叉子,一只手里是倒满了红酒的杯子,下题“我九十八了,活该请您来万荷堂喝一杯”。热情、欢快,又有点搞笑。
2022年,他又画一幅《九月十日是中秋》,题跋是“九月十日是中秋,请来我家看月亮(管饭),黄永玉一家老小邀请”。这分明是感谢朋友们多年的相待,邀请来家中过节,作为感恩报答。诸如此类,还有《春节好》《圣诞开心》等等。
黄老从不故作高深,也从不故作高雅,他的这些画作尽是他的人生痕迹。他是一位将社会世态,人性的本质看得格外透彻的老人,才会画出如此之多的众生相,既夸张又现实,将人性的多元和秉性,拿捏得入囊中之物,所以成了无所不能的丹青妙手。
黄老的作品看起来嬉笑怒骂,幽默风趣,实际上,主题相当严肃,创作态度及其认真。先生说过,“我的这些画是所有同行都没有见过的,我很认真的,在做这件事”。
看完这个展览,黄老因为认真而发出了分外耀眼的光芒。每一幅作品,从构思到色彩,从意境到细节,都饱满生动,张力十足。有的作品上有动辄数百上千的题记,行文流畅,一气呵成。很难想象是一位近百岁高龄的老人家在短短数年时间里独立完成的。
凡是看过黄老这次展览的人都说,老人家那么大年纪了,作画一丝不苟,线画得那么直,题款写得那么多,字写得那么小,他是孙悟空的眼睛吗?真是奇迹。看他展出的多幅白描人物、花卉作品中,人们看到那细若游丝的直线、曲线所组成的穿插复杂的构图,哪能相信这是近百岁老人的手笔?没有几十年的刻苦修炼,没有精益求精的认真精神,是绝难做到了。
此次展览作品大多诙谐幽默,言简意深。黄老一生,既世事洞明,活得通透,又苦中作乐,怡然自得。看他的作品,很多就是“穷”开心,这也许是老人家长寿的真正原因。
“文革”期间,让他搬进一间没有窗子的狭窄房间,他就在墙上画一个《窗口》,外面春光明媚,花团锦簇,房间豁然开朗。
这次展出中,他画了许多兔子,姿态不同,题跋各异。有一幅《天敌》,题跋为“所有动物都是兔子的天敌,而人的天敌只有自己”,道出了人生的哲理。他画了多幅老虎,有老虎照镜子,老虎独唱会,老虎要请您拔牙,老虎掉茅坑等等。在《老虎屁股》中,题跋是“老虎屁股摸不得,请问,老虎哪个地方摸得?”看得人忍俊不禁。
多年前,黄老曾经出版过一本诗集《一路唱回故乡》,诗中充满着对故乡的深情。黄老的这个新作展,也是老人家一路唱回故乡最后的绝唱。只是“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清”。令人十分遗憾的是,老先生近年来年岁已高,身体欠安,很少回到故乡。然而,我们从《一梦到洞庭》《日出东海上,月照洞庭波》《同是洞庭人,来看洞庭花》等作品中看到了他借洞庭波、洞庭月、洞庭花、洞庭梦来寄托对故乡的怀念,寄托无限的乡愁。
读完黄老的新作展,我忽然想起了他的表叔沈从文先生曾经给他的老师田名瑜先生《北海寄庑图册》上题写了一首诗,其诗为:“京华寄身久,醇朴犹老农。作书拙愈秀,行文晚益工。临水赋鱼乐,登高送塞鸿。心目两明健,为近广寒宫。”我想,这首诗用于晚年的黄永玉先生,也是十分贴切的。因此,从中撷取两句,稍作修改,“作画拙愈秀,行文晚益工”作为标题,以表达对先生的无比崇拜和敬仰之情。
来源:湖南文联
作者:向水英
编辑: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