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成真

文/向晏漪

盼星星，盼月亮，受苦受难的老百姓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

1953年春天，是覃东荣最难忘的一个春天。在党和人民政府的亲切关怀下，少年覃东荣在这个春天实现了多年来的愿望，人生开启了快捷键。

开学的那天，覃东荣早早吃过早饭，挎着帆布书包，告别了父母和三个弟弟，独自一人往大庸县立第十三完小飞奔而去。

一路上，阳光灿烂，微风拂面，鸟语花香。覃东荣的步子很是轻松，心情特别的愉快，简直就像刚刚喝了蜂蜜一般，甜到心里头去了。

然而，他心存一丝忧虑，他想，快满十五岁的我此时才能上一年级，老师会接纳我这个大龄学生吗？小朋友会不会嘲笑我呢？不想那么多了，等到了学校再看吧。

到了学校，已是人山人海，挤满了大人和小孩。覃东荣有点不好意思去报名，在学校外徘徊。

等了许久，覃东荣终于鼓足勇气，走到一位老师跟前，怯生生地说道：“老师，我叫覃东荣，报名读一年级……”

这名老师站了起来，发现眼前的小伙子个头比自己还要高，惊诧不已道：“小伙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覃东荣把书包往桌上一放，给老师深深鞠了一个躬，满脸通红道：“老师，我真是读一年级。”

“这……”报名的老师一时不知所措。

此时，身边一个身高不及覃东荣腰际的小朋友，用一根手指刮了刮自己的小脸蛋，仰头咧嘴笑道：“你这么大个汉子，还和我们小孩子们一起读书，羞不羞呀？”

覃东荣一把抱起了这个小朋友，一本正经道：“孔夫子十五岁才有志于学，我也是十五岁有志于学。我娘说了，活到老，学到老，还有三分学不到。所以我觉得学习是不分年龄的，读书可是一件很光荣的事哦。过去咱家穷，送不起我读书。现在有党和人民政府的支持，我也要扫盲呀！不然，怎么叫解放？”

说完，他放下了怀中的小朋友，那小朋友随即又拍手大声叫道：“好，我们就叫你解放大哥吧！”

一喊可不得了。在场的小朋友竟然一齐对着覃东荣大喊起来——

“解放大哥！”

“解放大哥！”

…………

覃东荣面带微笑，一个劲地低头应答着：“嗳、嗳……”

覃东荣语出惊人，令人震撼。家长们纷纷向他投来赞许的目光，他们觉得这小伙子勇气可嘉，必将大器晚成。

与此同时，报名的老师飞快在花名册上，写好了覃东荣的名字：“覃东荣同学，你可以读书了。”

老师同意报名了，覃东荣可高兴坏了，激动得手舞足蹈。接着，他把帆布书包搂在怀里，不停地弯腰向老师致谢：“谢谢老师，谢谢老师……”

老师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东荣同学，我是你的班主任，我看好你，好样的。”

“嗯嗯嗯……”覃东荣点头回答，“我一定不会辜负老师对我的期望。”

报名结束了，身材比覃东荣矮小、年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班主任将他带入一年级教室。

一进教室，班上三十几个七八岁的同学惊奇地看着身材颀长的覃东荣，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几分钟后，他调整好心态，双手抱拳对同学们笑着说道：“各位小弟弟、小妹妹，大哥哥我快十五岁了，今天能和你们这些小家伙一起开始读书，心里很高兴！”说着，他不禁眼眶湿润，转过身抹了抹眼眶，不让眼中激动的泪花掉下来。

这时，教室里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班主任和同学们异口同声道：“欢迎大哥哥入学！”

覃东荣笑着向大家鞠了个躬，而后开心地走到教室中间最后一排坐下。

论年龄，他是班上最大的一个，是班上一般同学年龄的两倍多，同学们都亲昵俏皮地叫他“解放大哥”。

开学第一天，班主任老师给他发了新课本。他兴奋得双手抚摸着飘着墨香的书本，热泪盈眶，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他深深知道，知识就是财富。这读书的机会来之不易，得好好珍惜才是。

课堂上，覃东荣全神贯注地听讲，目光不曾离开过黑板一秒。读书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要想追赶上同龄人，就必须不惧艰辛，比他人跑得快。

放学后，覃东荣挎着帆布书包，哼着土家山歌，飞一般地回到覃家岗的小木屋。

前脚刚踏进门，一放下书包，他就大喊：“二弟、三弟，大哥我，读书回来啦！”

十一岁的二弟正柏、六岁的三弟正贤，听到覃东荣的声音，急急忙忙跑过来，抢着打开大哥的书包。

兄弟俩翻看着新课本，就像看到了西洋镜一样，争相抢看着。尽管他们两个不识字，脸上却写满了羡慕不已的表情。

两兄弟像过年吃了肉似的，激动得不得了，翻完这本翻那本，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

覃东荣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心想：要是弟弟们也能像我一样，可以上学，我们兄弟几个就不再是文盲了，那该多好啊！

两个弟弟意犹未尽，覃东荣也不去打搅，悄悄离开去做晚饭了……

晚饭后，幼小的三弟背着大哥的帆布书包走来走去，嘴里得意地喊着“一、二、一，一、二、一……”

三弟来来回回走了很多遍，也不知疲倦。此刻感觉他已经走在去上学的路上了。

当夜，二弟、三弟太兴奋了。在昏暗的油灯下，三弟拽着语文课本，二弟拿着算术课本，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半夜时分，兴奋得睡不着的覃东荣，微笑着掰开两个弟弟的手，取回新课本，轻轻地给他们掖好被褥，而后一边抚摸着新课本，一边憧憬未来。他在心里默默发誓：我一定要尽最大努力，学会科学文化知识，以实际行动回报父母，回报党和国家。

这一夜，覃东荣睡得并不踏实。

一个贫穷家的孩子，到十五岁，终于实现了读书的梦想，他怎能不兴奋，怎能不感慨万千？

那一夜，他心里真有说不出的狂喜啊！

当年，这所完小开设的课程有语文、算术、自然、史地、公民、劳作等学科。覃东荣学习认真刻苦，不仅各门功课名列前茅，还主动打扫卫生，主动帮老师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他团结同学、乐于助人。学校领导和老师都很欣赏他。

为了追赶同龄人，覃东荣每天放学回家，干完农活后，只要一有空，就会捧着书本，温故知新，提前预习功课，很快，他就学完了一年级的课程。寒暑假期间，他从本村其他年级的校友那借书，学完了二至四年级的课程。

当时，大庸县立第十三完小很注重学生的思想品德教育，经常邀请一些老红军、老八路来校做讲座，给孩子们讲述革命战争年代的故事，以培养学生的爱国主义情感。

幸福来之不易，感动之余，覃东荣在笔记本上写道——

“我们穷人在旧社会连猪狗都不如，更不用说读书了。是共产党让我们翻身做主人，我们才有机会进学堂。我的生命是党给的，我的知识也是党给的，我要报答党恩，报效祖国，把我的一生献给党和祖国的教育事业，尽我所能让读不起书的贫困子弟上学读书……

1954年春，二弟正柏入学了。接下来的几年，三弟正贤、四弟正毛也相继入学读书。

四个孩子都上学了，覃服周夫妻两个更忙了。他们要给孩子们凑学费、攒钱粮。父母不遗余力养育孩子，为的就是孩子们过上好日子，别无他图。可怜天下父母心。

一天晚饭过后，吴幺妹将四兄弟聚集到一起，语重心长道：“你们四兄弟是在党和人民政府的关怀下，才能上学读书！你们要好好珍惜这难得的读书机会，努力学习文化知识。咱虽然穷，但穷也要穷得有志气、有骨气！你们长大后，将来不管干什么，都要学会堂堂正正地做人。一定要记得报答党的恩情，心中始终装着老百姓，咱不能忘本！”

母亲没文化，并不妨碍相夫教子。她说的这番话，言辞并不华丽，但句句发自肺腑，几个弟弟似懂非懂，只知道频频点头。作为长子的覃东荣，感触颇深。他把母亲的谆谆教导当成座右铭珍藏起来，一辈子铭记于心。

（本文节选自长篇纪实文学《拐杖校长》第四章《梦想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