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网网友“蓝山老三”/摄。

乌鸫的“食堂”保卫战

——《我的小鸟邻居》节选

文/肖辉跃

乌鸫是我们湖南本地土生土长的歌唱家，有“百舌鸟”的美名。它一年四季都住这里，一般在灌木层边溜达。偶尔，也会飞到小区楼顶上吹吹风。你早上拉开窗帘，兴许，这个歌唱家就站在你窗户边，扯着脖子向你问好咧。

它是小城里起得最早的歌唱家。我做过记录，它开唱的最早时间是凌晨三点五十分。这个时候，整座城市都还在睡梦中。在起起伏伏的人类鼾声里，传来一只乌鸫的歌声：“得儿得儿，久——久——久，”然后是一连串的啧啧啧。它的舌头就像装了弹簧，弹了半天，街上才传来第一声洒水车的声音。

小朋友看见乌鸫第一眼“嘿，那不是只八哥吗？”正吹着八字胡须的八哥先生，胡须一下就翘上了天：“气！它乌鸫有我这样漂亮的礼服吗？”说着翅膀一扬，露出下面的一块白斑。“噢，不是八哥，那就肯定是乌鸦了。”“天下乌鸦一般黑”呀。只是乌鸦听到这个消息肯定会吐一肚子苦水：“哎，我‘乌鸦喝水’的名声是美名天下扬呀。不过，我宁愿做乌鸫，那样我就会有一副乌鸫兄那样的金嗓子，我嘴里的肉就不会被狐狸骗走了。哎——”

单看外表，乌鸫与歌唱家形象怎样都不匹配。挺着个将军肚，全身乌黑，只有嘴壳带一点儿橙黄色。而且它还从来不在乎身上这唯一的亮点，整天在落叶层与泥巴堆里忙呀忙，嘴尖上不是沾着泥就是挑着条蚯蚓，要不就是一颗黑乎乎的樟树籽。其实，乌鸫身上还是有一点点文艺家气质的：它的眼圈黄色，就像戴了一副金丝边眼镜。不过，在视力1.2以下的人眼里，等于一副隐形眼镜。

人家根本看不清。

前面说了，乌鸫还有一个百舌鸟的外号，就是说，它会一百种以上鸟的叫声。凡城里的鸟会唱的歌它都会，不会唱的歌它也会。学什么鸡叫，狗叫，虫子叫，算是起码的，它甚至还会学洒水车的声音：“叮叮当，啶当；叮叮当，啶当”。有几回我在马路上走着走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洒水车声，就赶紧跳到路旁的店铺里。

可洒水车没来。我循着声音找，结果，洒水车在树上叫咧。

后来洒水车的声音改了，改成“世上只有妈妈好”，还有“生日快乐”歌。这一改，难度系数可就大了。乌鸫没有学会，它还在坚持它的“叮叮当，啶当”。

这几天，乌鸫的喉咙就像灌满了火药。一开腔，就一股浓浓的火药味。我怀疑它这样唱三天，小区的树都会被烧焦。

原来，红嘴蓝鹊光临了小区。

作为鸟界的土匪，红嘴蓝鹊的地盘在城里的公园，极少踏足小区。水池里孵了很多小蛤蟆，不知怎么它就得到消息了。乌鸫去隔壁小区挖蚯蚓，等它回来，一池小蛤蟆被红嘴蓝鹊搅了个底朝天。本来，小区里所有的昆虫和野生小动物，乌鸫早就向小区里所有的鸟，还有宠物猫啊，狗啊，宣布过它的主权。它宣布主权的方式就是“喷屎”。别看乌鸫是个歌唱家，还是个远近闻名的“喷屎狂魔”咧。如果谁得罪它了，侵犯它了，追着脑袋就一顿喷屎，保证你三天都吃不下饭。

你红嘴蓝鹊怎么这样不讲理呢，这小区可是我的地盘呀。乌鸫可气了。它一边大叫，一边掀起翅膀就赶。可人家根本不搭理它，从水池里捞起一只蛤蟆，长尾巴一甩，大摇大摆走了。

乌鸫站在樟树上骂了两天。第三天，红嘴蓝鹊又来，这次还带来老婆孩子。乌鸫这个气啊，一头朝桂花树扑去。红嘴蓝鹊的孩子正站在那，傻傻张嘴问父母要吃的咧。乌鸫一脚就踢翻了那孩子。红嘴蓝鹊夫妇这下拼命了：大人的事，有必要扯上小孩吗？一只对着乌鸫的头部猛啄，另一只扯了乌鸫的翅膀狂撕。 乌鸫一边还手， 一边哗啦哗啦翘起尾巴，一坨一坨的白屎就像炸弹一样扔出去了。

红嘴蓝鹊全家都变成了“红嘴白鹊”。

这以后，它们就再没来小区了。

春天来临的时候，乌鸫唱得越发来劲了。就像上紧了发条的闹铃，叮铃个不停。它一边唱，一边从地上搜集一些苔藓、干草、泥浆，再混着它的唾液，在一根樟树枝上筑了一个巢。二十多天后，巢里就出了三只小鸟。

我的女儿一直关注着这个鸟巢，她每天都要向我汇报三只小鸟的成长进度。这天早上她突然抽泣着，说不想去上学了。我问她怎么回事，她哭得越发凶了。这时候，孩子的爷爷走过来，气鼓鼓地说：“山珍海味，吃了长寿的。一只送上门的鸟，那可是找不到的山珍哪，哪有不吃的道理。”原来，一只小乌鸫飞着飞着，不小心闯进了我家的客厅，被爷爷撞着了。爷爷抓住小乌鸫，关在一个纸箱里，说是晚上准备杀了吃。爷爷这一说，我女儿直接躺在地上打滚，“我不去上学了，不去上学了。”爷爷只好哄她说，你去上学，爷爷保证不吃了。听爷爷这一说，我女儿从地上爬起来，抹干眼泪便跟我去车库坐车。才一只脚踏上车，她又车门一摔，站在地上跺脚：“我死也不去上学了！”原来，她发现爷爷只是把纸箱藏在车库里，并没有放走小乌鸫。爷爷只好把纸箱抱过来，当着她的面把小乌鸫放了。

如今，没有吃过山珍海味的爷爷照样健康活着，已经九十二岁了。当年那个为了小乌鸫不去上学的小姑娘，也已经大学毕业。

乌鸫依然在小区的樟树上安居乐业，它仍是起得最早的歌唱家，每天早上都是它把我们叫醒。每一年，这棵树上都有两窝小乌鸫出巢。

（《我的小鸟邻居》获第二届“青山碧水新湖南”文学创作征文活动儿童文学类一等奖）

肖辉跃，湖南宁乡人。自然文学作家，鸟类摄影师。中国科普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协会员。其自然文学作品在《人民日报海外版》《环球人文地理》《天涯》《散文》《湖南文学》《四川文学》等多家报刊杂志发表。被《散文海外版》《散文选刊》等刊选载。著有自然文学《飞跃高原》《醒来的河流》。曾获第九届湖南省科普作品优秀奖，第四届谢璞儿童文学奖提名奖。荣登2022年度生态文学榜单，2023年10月百道好书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