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火宫殿，自留肺腑言

——评长沙花鼓戏《火宫殿》

文/胡西北

昨晚偶得一梦，闲游长沙火宫殿，所有小吃尝了个遍。今日便走进剧场，欣赏由湖南省花鼓戏剧院倾情打造的长沙花鼓戏《火宫殿》，甚是有缘。这部戏火在哪里？我陷入了久久的回味与深深的思索……

一、千年不灭之火

火宫殿自建立以来一直都很火，里面的火神庙香火十分旺盛。如今它成为长沙的网红打卡点，其中的火文化渊源流长，是湖湘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1938年，文夕大火过后，火宫殿只剩一座古牌坊幸免。上苍眷顾，何愁不火？当下长沙花鼓戏《火宫殿》盛装登场，好评如潮，火遍全网，如有神助。该剧的架构与话剧《茶馆》有异曲同工之妙，它以火宫殿为故事的主要发生地，讲述姜三爹把臭豆腐带入火宫殿所经历的悲欢离合，塑造了一群“吃得苦，霸得蛮，耐得烦，不怕死”湖南人的众生相。如此表达的精神内涵是编剧的精准定位：人物第一。只有把人物写活了，戏才耐看。

该剧主人公姜三爹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每天汲汲于柴米油盐，但他乐观豁达，真诚善良，嫉恶如仇，敢于担当。他集我们湖南人优秀的DNA密码于一身，他的言行举止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他仅靠卖臭豆腐营生，一天挣不了几个钱，他却有“不贪图窝金窟赚大钱，只图个自由自在常开心”的格局。楔子中小偷遭遇众人责打，独有姜三爹心生怜悯，他不去责怪小偷的理由是怪只怪这世道，众人听后心一软，只好作罢。后来小偷也知感恩，先是送吃，后又认其为爹，好心终归有好报。当警长调戏小燕，吃哒团子又不付钱，又是姜三爹挺身而出，勇斗警长，完全不计个人得失，他的义举唤醒了众摊贩。后在隆源商行的伙计夏先生的周旋下，免受牢狱之灾。从此，姜三爹入伙火宫殿。他拾到皮包，夜等失主，等潘老板以三十块银元酬谢于他，他嫌钱多了，然而潘老板吃哒臭豆腐，他坚持要收四个穿眼钱。可见他虽然身处贫苦，但他做人相当有原则，心存“帮人就是帮自己”的深切感悟，令人钦佩！姜发财继承了其父姜三爹的基因，作为一个秘密工作者，他在剧中只有前后出场，他那临机应变、处事不惊的性格跃然台上，他像一道霞光，是姜三爹的精神寄托与全部希望。

湘潭才子杨度说过：“若道中华国果亡，除非湖南人尽死。”不怕死是吃得苦、霸得蛮和耐得烦的终极写照。姜三爹父子二人就有大无畏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确定了目标就勇往直前，以“不破楼兰终不还”之气势来面对所有的艰难困苦。编剧以小人物经历的平凡事为切口，把他们的命运置身于历史变迁的洪流之中。我觉得创排《火宫殿》的意义在于歌颂那些为千年不灭之火添柴加薪的可爱之人，向他们致敬！

二、怒放生命之火

好的剧本必须配备好的导演与好的演员，才能让整台戏怒放生命之火。

该剧最大的特点之一莫过于精妙的台词，每一句台词彰显编剧丰富的生活阅历，每一句台词让人物的性格栩栩如生，每一句台词的背后让人回味无穷！比如：阔太太来到火宫殿吐槽自己的警长老公要娶小燕为妾，一句“饱人不知饿人饥”，观众主动鼓掌。这让我想起魏明伦在《潘金莲》中有一句帮腔：“武二爷，关二爷，偏不是怜香惜玉的宝二爷？”每当演至此处，观众绝不吝啬掌声。真可谓“语不惊人死不休”也！

目前院团排戏有一个不妥的现象：群演太多，以至于演出时有一个人不出场，也无人知道。记得看歌剧《松毛岭之恋》时，男女主角分别之时，有人数了台上的群众有60余人，如此排场，真的有必要吗？

可喜的是，《火宫殿》的导演善于做减法，在排练群戏时，一方面追求造型画面的立体感，一方面避开“人海战术”的堆积压迫感。演员只要在舞台上亮相，绝不能让他感到自己可有可无。哪怕没有一句台词，缺了我也会影响戏的整体效果。这应该是导演必须把握的分寸与注意的细节。

姜三爹的饰演者朱贵兵无疑让该剧增色不少。他原是衡州花鼓戏的传承人，2018年调入湖南省花鼓戏剧院，他是目前衡州花鼓戏成功融入长沙花鼓戏的唯一成功典范。他的嗓音条件极佳，唱腔韵味十足，表演相当细腻。从衡州花鼓戏《父亲》中的梁正雨到长沙花鼓戏《蔡坤山耕田》中的蔡坤山，他在不断地改变与磨合；等到《夫子正传》的张九如，他把握人物渐趋成熟稳健；再到《火宫殿》，他的表演已经蔚然成风。他的从艺经历堪称教科书级别的蜕变，从民间职业剧团到衡阳市花鼓戏剧团，再到湖南省花鼓戏剧院仅仅用了十年时间。这不仅仅是他的天赋，更是他台前幕后付出与常人不可想象的努力。

朱贵兵对姜三爹这个人物有自己的理解。读完剧本，他感觉姜三爹乐于助人，一身正气，勤劳勇敢且不服输，又不乏风趣幽默，如此个性，何尝不是自己学习的榜样？于是，他细细揣摩，捕捉人物的影子，冥冥之中，姜三爹与自己融为一体。台上排练时，他不断地咀嚼每一句台词，并把其中的潜台词通过心理变化凸显于外在的形体表演之中。台下休息时，他又主动向其他老师虚心求教，以弥补自身表演上的不足。“戏不抓人不罢休。”朱贵兵力求与人物对话，以实际行动践行自己的理念。

三、繁荣昌盛之火

我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导演的精心设计——我发现姜三爹用的扁担能够反光。当时，我就在想这束光是否隐喻着什么？至少这束光肯定是希望之光，送走了满目疮痍的旧世界，迎来了繁荣昌盛的新世界。

有道是民以食为天。剧中设计的八个小吃对应八个人物，很有意思。姊妹团子、糖油粑粑、牛肉馓子、龙脂猪血、荷兰粉、龟羊汤、八宝饭，加上姜三爹的臭豆腐，早已成为火宫殿的招牌小吃。该剧对于宣传火锅店的美食文化可记一等功。事实上，在文旅融合的大背景下，火宫殿已成为长沙一张美丽的文化名片，吸引了无数游客前来打卡。若无国泰民安，哪来悠闲的人间烟火？

该剧舞美朴实精致，以红色为暖色调。红色象征着‌喜庆与吉祥，又象征着热情与活力‌，更象征着‌繁荣与昌盛‌。火宫殿的牌坊立于一个旋转平台之上，演员在写实与写意的空间里不停地穿梭，完成剧情的推进与人物的塑造。所有的场景变化以旋转火宫殿的牌坊位置改变而改变，这样大大节约了换景的时间，成功实现了“以不变应万变”的美学追求！

四、零零碎碎之火

最后我就想到与听到的几个零零碎碎的问题做一些探讨，不一定正确，至少作为观众，我们的直观感受是无比真诚！

第一，戏曲演员精习琴棋书画，自古有之。该剧夏先生写字一场，如果演员能够现场真写，绝对锦上添花。有人说演戏是个技术活，其实，写字也算。龙江剧泰斗白淑贤老师能够单手写、双手写、正字反写，还能一手写字，一手画画，艺冠梨园。从某种意义上说，演员手中的玩意儿多了，才能更好地塑造人物，让戏更加添光增彩。

第二，该剧群演场面甚多，有个别演员不善于露脸，以致于造型的画面出现了叠加，前面的演员挡住了后面的演员。我相信导演在排练时一定会千叮万嘱，这需要演员反应灵泛，切莫让观众看不见自己激情澎湃的表演，枉费了自己美好的舞台艺术形象。

第三，该剧的灯光设计充满了诗意与温情，并且与音乐的节奏契合得天衣无缝。但有些白天的戏，我发现舞台上的演员留有一丁点儿的影子。这个问题应该在技术上可以得到进一步的解决，因为晚上的戏留影好像说得过去，白天的戏留影过多让人分不清时间节点。

第四，有位观众说大燕与夏先生的爱情铺垫不够，以致于她后面拒婚力度稍显疲软。加之潘夫人主动为丈夫纳妾，大燕没有充分的理由拒绝，其可信度大打折扣，反正现代的女孩坚决不会相信！还有姜发财作为地下党员只有前后呼应，中间是否需要适当穿插，或者他与夏先生能否相互联络一下，以免最后戏的递进略显突兀。

总之，精品是改出来的。《火宫殿》是一部值得细细琢磨、细细品味的上乘之作。如若将该剧细节做到极致，我坚信《火宫殿》将会是"省花路子"打造现代戏的一个新高度，也坚信湖南省花鼓戏剧院有能力和有实力在新时代创造新的奇迹。为了不虚此行，翌日，我便去火宫殿一游，以圆心中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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