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局
文/洪樱
那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落着,像是谁未说尽的心事,一滴一滴,敲在青石板上,也敲在心头。他独坐窗前,一纸信笺在掌心蜷曲,墨痕早已干涸,却不知该寄往何方。
相思原是一场自缚的局。先是自己排下棋子,继而自己与之对弈,末了又是自己低头认输。局中之人,不觉其苦,反沉溺其中,甘之如饴。伊人别去已三载春秋,而他犹自守着残局,不肯收子,不肯罢休。
初遇时,也是这样的雨天。她执一柄淡青油纸伞,立在巷口槐树下。伞色衬得她面容如雪,而他怀抱新购的诗集,匆匆而过,不意与她擦肩,书册零落泥泞中。她俯身拾起,指尖沾了雨水与尘泥,却浑不在意。那时节,槐花正盛,细碎的白瓣混着雨丝,缀在她鬓边,恍若天意的簪饰。
后来便常相见。城南茶肆里,她独爱一盏“晚香”,说是初尝苦涩,回味却甘。他为陪她,亦勉强饮下,却总蹙眉。她见了便笑,眼波流转间,连窗外的春色都黯然。城西旧书铺中,她总挑些冷僻的诗集,他便悄悄记下她指尖抚过的每一册,待她离去,再一一买回,夜夜翻读,仿佛字里行间还余着她的温度。
情之生发,原是如此悄无声息。待惊觉时,已深陷其中,再难抽身。愈挣扎,愈沉沦,如坠流沙,无可挽回。
她最后一次来时,携了一局残棋,说是家中长者所留,苦思不得其解。二人对坐至深夜,仍未破解。临别时,她忽轻声道:“人生如棋,有时看似无路,不过是观者未识玄机。”他尚未来得及追问,她已推门而去,背影没入夜色,再无处可寻。
翌日,便听闻她举家南迁。次年,友人捎来消息,原来她已病重,南去只为求医,终究未能抵过命运。而那局残棋仍在案上,他日日相对,忽有一日顿悟解法——须自毁三子,方能换一线生机。原来如此,原来她早已知晓结局。
如今三年已过,巷口槐树老了,茶肆换了招牌,书铺主人亦换,唯有那局残棋未变。他时而落子,复又收回,明知是死局,却偏要一次次重演。雨声渐密,信笺上晕开一片湿痕,不知是雨,还是泪。
相思成局,局终人散。而他,仍在等一个永不会来的对手。
洪樱,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散文学会会员,文学创作三级。湖南散文学会理事、湖南金融文联副秘书长、湖南金融作家协会副秘书长、湘潭市女作协第一任副主席。毛泽东文学院作家班第六期学员。著有个人散文集《樱雨飞花》。曾获中国新闻奖报纸副刊作品复评铜奖、湖南省报纸副刊作品金奖、湖南省好新闻一等奖、中国地市报新闻奖二等奖。
来源:红网
作者:洪樱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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