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情话（组诗）

◎为礁石缝里的泥螺唱首赞美的歌

看，斜阳拖过海面

金黄的光线推着刺眼的波涛缓缓翻涌

始终没有照进岸边的礁石缝

——一只螺，在阴暗里转身，在苔藓的气味里

向往大海的呼吸

我要唱首赞美的歌……简单的

不须太多修辞的曲调

为它的努力，唱出坚强

为它的博大梦想，唱出执着与关爱

——即使没有春天的旋律，我将它

弱小的身躯，当做温暖的和弦

硬朗的内心，作为

踏歌的行板

瞧，窄窄的礁石缝里

总响起宽宽的自由的歌——无拘。无束

永不熄灭

◎我老了，海不

老和不老之间不是隔着一天的光阴

它们有着一段时光——不短暂，也不漫长

岁月面前，我慢慢老了

我能控制一首诗的长短和韵律变化

面对，一秒一秒前进的时间

却无能为力

我羡慕海，翻涌了几千年的

浪花，依然肃穆且平静

码头、岩礁，仍坚守着出航船只的承诺

每个傍晚，那一抹低低的斜阳

拖过海面的金黄光线

都是一样的位置

好多年，海不老，我老了

我在时间前面走，后来

走到了时间后面

最终停下

而大海，本身就是时间

永远不会老

◎避风港

这些年，一直将自己当成你生活海洋中的避风港

不知疲倦，看着日出时

你带孩子出门。傍晚回家，裙摆上

依附一颗早亮的星星——它，也沾着浓浓海腥味和

深深地爱意

我的眼睛，是天然避风港

如果你出海，我会等候——哪怕寂寞一生

也要空出一个完整的泊位

留着我小小心房，最中心的位置

没有风的港口，我听你呢喃，等你随时回来

甚或，离去

◎喃喃的涛语

亲爱的，我的情话像波涛一样连绵

让你听着听着

感觉海水漫过自己的耳根

——爱一样温暖的海水，辽阔无边

轻的。重的。快的。慢的。那些涛声

都是我对你的喃喃细语

时时刻刻，绵绵不绝

那个在船后舱操持家务的渔家女多么幸福

从早到晚，甚至梦里

都听到我说的情话

◎爱上海的理由

每个人

都有爱上海的理由

每个人都有把汹涌的波涛当做自己说话的理由

抛着缆绳的渔民，为了深水区的鱼群

爱上海

他的咒骂有时风浪一样肆虐

那一对堤坝上相拥的男女

因为坚信未来

爱上了潮声地述说

我，一直蜗居在东海曲折的海岸线边

有时忘了说善与赞美

麻木了岩礁强硬的坚守，和小小的贝或螺

执着地努力

我误将工业对海的侵袭，当做

文明的另一种容纳

而我爱上海的理由，多么不牢靠

◎海边的房子

我有一间海边的房子

我的露台上有一串长长的风铃。它沾着

浓浓的海腥味

它摇晃时的声响：叮叮咚咚又咚咚叮叮

像我看到的无尽的海，绵绵延延又延延绵绵

也像在夜间，海风狠劲地吹时

那涛声，发出的无惧呐喊

——轰——轰。哗——哗——

我在闻得到海味的房子里读书或修剪花草

常常望向无边的海

晨雾有时久久不会散去。迷人的斜晖

在黑夜降临以后

还透着光亮——微小的，针孔般

风大时，我的耳边总不会安静

……叮咚……轰……咚叮……哗

起伏的声音就仿佛世界在读着一本哲学

我总在那颗回家的星星睡觉以后

轻轻地祈祷——

愿安详的世界一如既往地安详

◎让我们坦然地面对苦难

我们将心放平

我们将手背在身后迎着风

海面涌起汹涛。岩礁擦拭着乌云的面颊

你看几个走在滩涂上的人，左手提萝

右手攥紧面对苦难的勇气

他们唱着走调的歌。像一只贝或虎头斑

坦然地在晨光中早起，在斜阳下

扯开胸膛呐喊——

来吧，生活！

柯健君，1974年生于浙江黄岩。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参加《诗刊》社第26届青春诗会，曾获《诗刊》年度诗歌奖、浙江省青年文学之星提名奖；出版诗集《呼吸》《我们一直坐到天黑》《蓝色海腥味》《海风唱》《大地的呢喃》《嘶哑与低沉》《点燃灯塔》等7部；作品入选各类诗歌年度选本；主编《东海诗歌选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