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赶路，不追野兔

文/洪樱

暮色如墨，天边最后一缕霞光被远山衔去。将军策马疾驰，马蹄声碎，踏起一路尘烟，似要将身后的浮华尽数碾作齑粉。忽而，一只野兔从道旁窜出，灰褐的皮毛镀着夕阳的余晖，灵巧的身姿如一道闪电掠过荒野。随行的将士纷纷侧目，有人勒马驻足，有人挽弓欲射，箭尖寒光闪烁，却迟迟未发。唯有将军目光如炬，马鞭破空，铁蹄踏碎片刻犹疑，直奔远方的烽火而去。

这场景在史册中不过寥寥数笔，却道尽了成大事者的格局。世人常将此视为取舍之智，实则更是一种胸襟的彰显。真正的统帅，眼中装的是山河大势，而非路旁一闪而过的野物。那些为眼前小利放缓脚步的，往往会在真正的战局中错失先机。韩信甘受胯下之辱时，市井之徒讥其怯懦，却不知他的目光早已越过琐碎纷争，落在了将来的千军万马之上。

驭人之道，当如江海纳流。古来为将者，或如诸葛亮七擒孟获，要的不是跪拜，而是心归；或如曹操焚毁私通袁绍的密信，不求秋后算账，但求勠力同心。然亦有“统帅”之流，不问将士刀锋利否，不论战功赫赫与否，唯以众人膜拜为要。稍有不顺，便雷霆震怒，仿佛天地间只容得下他的威仪。这般人物，恰似执帚扫云，徒劳且可笑。

溪流奔涌，难免挟带泥沙；良驹驰骋，偶有失蹄之时。为将者若困于细枝末节，终会在大势倾轧下溃不成军。拘泥于铠甲之光者，往往失了锋芒之利；苛求完美无瑕者，终将错过整片森林。真正的领袖，当有容错的胸襟，懂得沙场胜负不在朝夕得失，而在长远格局。

人生路上，何尝不是处处埋伏着诱人的野兔？同僚间的一句闲话，酒席上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协调中一个细微的差异，都可能让人停下脚步纠缠不休。王阳明在龙场驿的瘴疠之地，若整日计较饮食粗陋、居所简陋，又怎能参透“心外无物”的至理？陶渊明解印而去，看似丢了五斗米，实则拾起了整片南山。

青史斑驳处，可见成事者未必事事争先。刘邦文不及萧何，智逊张良，武难匹韩信，却能聚拢群英，正因他懂得：老农不会为几株稗草荒废沃野，鸿鹄岂会因檐下麻雀偏了航程？人生至境，不在寸土必争，而在知晓何时挥鞭逐日，何时驻马看云。

暮色深沉，将军的身影早已隐入远方的尘烟。那只野兔不知所踪，唯有道上零落的马蹄印，无声诉说着这场决绝的取舍。路旁的野花在晚风中摇曳，仿佛低语着一个亘古的真理：赶路之人若被沿途风景绊住脚步，便永远到不了心之所向，唯有将目光投向更远的疆域，方能于纷繁世相中，守得住那份清醒与从容。

洪樱，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散文学会会员，文学创作三级。湖南散文学会理事、湖南金融文联副秘书长、湖南金融作家协会副秘书长、湘潭市女作协第一任副主席。毛泽东文学院作家班第六期学员。著有个人散文集《樱雨飞花》。曾获中国新闻奖报纸副刊作品复评铜奖、湖南省报纸副刊作品金奖、湖南省好新闻一等奖、中国地市报新闻奖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