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的颂歌（组诗）

◎大海

我乘滚滚波涛从海上而来

海风洗涤的蓝色胸襟一尘不染

受海神委托传递遥远的光明和喜悦

我把大海装进信封寄往常年无雨的不毛之地

让用舌头润滑自己眼珠的可爱小彩蜥

依然醉心于祖辈们无比向往的沙漠水世界

我把海浪歌声录进五色螺旋线道

送给在森林迷宫里砍柴和放羊的孩子

让他们在海螺悠远号声中感受吹拂的力量

我用星光的镜头照下大海整齐的步伐

海流富有节奏地微微摇晃

剪辑成行进的军操，转换成气流的五线谱

送给远方的士兵、耕种者、伐木者

让所有被太阳晒出汗水和白色盐晶的人

晚上在睡梦中吐纳海水流畅的韵律

还有那些在深夜街头捡垃圾的人

在黄土高原吟唱苍凉歌调的盲人曲艺队……

我把大海寄给因艰难谋生而没有金钱、没有时间

以及没有能力来看海的人

让他们默念自己心底繁华的海市蜃楼

去传说中连接天空和海平原的壮丽彩虹桥

季节已至，翼伞高举的信天翁

沿着信风的轨道自由轻盈地翱翔

我乘滚滚波涛从海上而来……

是时候了，每一个人应该有自己的大海：

哪怕在工厂流水线上眩晕着

哪怕在矿洞的深渊中沉迷于远古的化石

哪怕戴着黑夜的枷锁在大地上流浪

当伸长酸痛的脖颈，抬起渴望的双眼

他们将会感到——

大海无处不有，大海无时不在

◎想象力的尽头

在想象力的尽头我遇上了大海

热心为我示范摇摆原理

展现单一的色彩美学

浪流复制的五线谱如此简洁

涛声滑过耳鼓的句子自然而清新

太阳每天的升降旗仪式醒目而寂寞

于是，我像一个小学生

走向晃悠悠的海水

在大道至简的形式中安静下来

甚至沉迷于漂浮的失重状态

很轻松地，我卸下了白天和黑夜

加诸身上的包袱和迷惑

一张苍白的热病的脸

渐渐有了天真的蓝色

◎平潭岛观海记

人们是多么热爱大海啊

他们想搬走一片又一片蓝色的海

但在不同城市里却变成了水族馆，甚至在家里

只剩下一个名义上的水族玻璃箱

听说观音娘娘用南海来洗手、洗玉净瓶和杨柳枝

我们也赶到了岛上，站在坛南湾、龙王头海滩上

在拥挤人群和盘旋海鸟中，用内心的寂寞

朝着东海龙王种下的万顷波涛大声呼喊

可真实大海却漠视一拨拨看客，漠视一切

只是不停拍打，反复摇晃，就像这无垠天空下

所有水的母亲的叹息，浪花姐妹的惆怅

她只关心亲人，只为她们搭建舞台

倒是孩子们赤脚欣喜地冲向沙砾与泡沫

捡到了贝壳、小螃蟹，这东海边上遗失的馈赠

我们成年人只好在晚餐上摇晃酒杯，喝最烈的酒水

又苦又辣，晕眩而晃动，同样有白天大海的滋味

夜宿海岛，广阔无边的水涌上来包围了梦

我看见自己在海里徒劳地砌起一道又一道墙

建起一座幽蓝的宫殿，把自身封闭在深渊中

与叹息不尽的大海共享这天地间最深的孤独

◎锦江与大海

我带着家乡的一条江来到海上

面对无边无际的辽阔，攀上这么伟大的远亲

却令人诚惶诚恐，又略带羞愧

像刘姥姥头一次来到大观园

我结结巴巴重复那个没有意义的叹词：啊

那条我珍藏的江，黄昏是一湾湖

梦中成为一片海。多年来有时在血管

隐隐流淌：似乎教导我如何呼吸、歌唱

如何收集光明，如何顺应蜿蜒、突破狭隘

等待那么久，终于见到命里的真神

但在这里，我依然太卑微了

没有看到传说中玉珊瑚、红玛瑙。也无缘一睹

东海龙王富丽堂皇宫殿和尊贵龙珠

只有成群海鱼水面飞跃，鸥鸟海上芭蕾舞蹈

小小节目令我开眼，部分满足好奇和奢望

汪洋大海广袤而威严，冷峻礁石和巉岩不可对话

仿佛一个拥有万里疆域的帝王，坐在自己夸张的

蓝宝石王座上摇荡。而沙海、草海、林海

仅仅是封赏，匍匐在下。也许遥远天际混茫处

只有云海还能追随大海，偶尔碰碰面、聊聊天

今天，怀着瞻仰之情，虽然无法拿出

与大海气度相匹配的赞美诗，但仍感谢

一位君王对渺小的接纳。为了见识这包容

走过半个世纪艰难路程，也终于看清自己

像一尾河鱼从入海口游进咸水吐出唼唼声：

——我爱锦江，但朝圣大海

◎对峙

巨浪只有一个招式

一涨一击

礁石黧黑、冷峻

如入定老僧打坐

大海茫茫，汇集创世元气

恣意挥霍无穷无尽的力量

任凭海鸟叽叽喳喳劝说，花岗岩

挺立岸线，昂起倔强的圆脑袋

◎场景

岛礁错落，迷雾丛生。军事家

用大海来下棋，来斩旗夺帅

信风有约，洋流有期，幢幢帆影

飘来飘去，商人靠航道货殖牟利

网罟如栅栏，鱼虾在飞、在跑

渔民借大海来耕种，来放牧

有时是火焰，有时是海水

面壁大海：我愿思过，止心

张良，笔名武陵苗张良，湖南省麻阳苗族自治县人，毛泽东文学院作家班学员。著有《张良诗选》，作品散见于《诗歌月刊》《飞天》《南风窗》《年轻人》《湖南工人报》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