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湖凼的歌声

文/屈芳芳

傍晚时分，绚丽的霞光，把蒸水河染成橘黄。一只小划子披着霞光，从蒸水河的上游，往洋湖凼古渡划来。空气里，仿佛弥漫着橘子汁的味道。小雯雯站在河岸的构树底下，双手举着望远镜，饶有兴致地看向河面。

小雯雯是亚男表妹的女儿，趁着国庆假期，亚男一家从遥远的昆明赶回老家过节。

“快看！有几只鸭子在河里游泳！”小雯雯大喊。

姑伯母走过去，眯缝着眼，往河面瞧了瞧，笑着说：“几只野鸭子！你愿意呆在外婆家不？可以天天看哟！”

姑伯母讲的“野鸭子”，其实是长期居住在村里的一种水鸟，叫小鷿鷈。只见阔大的河面上，小鷿鷈一家，正在肆无忌惮地游呀游。它们就像河面上的一叶叶帆舟，鼓起帆，驾着舵，开始远航。

小雯雯举着望远镜，目不转睛地看向它们，生怕一眨眼，它们就会消失不见。

起风了。沁凉的河风，带着橘子汁的味道、鱼虾的腥味、河洲稻田的清香，吹向河岸的构树、乌桕树，也吹向小雯雯长长的头发。发丝被吹卷起来，在空中起伏，小雯雯伸出左手，挑了挑垂到额前的一缕刘海。

突然，风里传来了歌声：

天光哒，鸡叫哒，河边俫几放钓哒。

城里俫几读书哒，乡里俫几捡淤哒。

前头苦瓜打花哒，我去外婆屋行家（ga）哒。

小雯雯扭头一看，原来是外婆在唱。外婆一边唱，一边弯腰在旁边的稻田里拾掇什么。

“外婆，您在干什么呢？”小雯雯好奇地问。

“捡‘义禾谷’！”外婆直起身子。

“‘义禾谷’是什么呀？”小雯雯又一好奇。

“‘义禾谷’就是稻子收割后，从稻茬里长出来的新稻穗，冇（没）打药水。”亚男表妹向女儿解释。

“哦，我要吃‘义禾谷’！”小雯雯开始撒娇。

“哈哈哈！”大人们都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天上的云变成了紫红色。天色开始变得黯淡。

大人们开始催小雯雯回家。可小家伙显然对这蒸水河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拿着望远镜，这里转转，那里看看。

直到一只黑卷尾从河岸飞向一块玉米地，小雯雯才悻悻离开。她拿着望远镜，追逐着黑卷尾跑。可它哪跑得过天上飞的鸟，等她跨过外婆家的那块花生地，又爬上斜斜的陡坡时，黑卷尾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块玉米地，应该是河洲的最后一块玉米地。玉米秸秆高高，茎秆顶端的雄穗高高举起，像一把把利剑，直插云霄。种玉米的村民正举着长长的胶质水管往地里注水。吃饱喝足的玉米秸秆挺得更直了，宽大的叶片，在风里摇得“哗哗”响。

小雯雯躲进玉米地里，举起望远镜，朝天空看。天上的云慢慢地散开了，颜色也发生了变化，由紫红变成青蓝，俨然一幅水墨画。不一会儿，愈发饱满的月亮从云朵里钻出来，冷冷地俯视着大地上的一切。

姑伯母又开始唱了：

月光光，紫堂堂。两个大娘同烧香。东一拜，西一拜，拜得明年好世界。世界多，莫奈何。捉甲鹅，看外婆。外婆打发三尺布，回来缝条丫裆裤。冇得头——

姑伯母还没唱完，亚男表妹接言：

——冇得头，冇得裆，打出屁股朝西方。

母女俩一唱完，又开始“哈哈哈”地笑。小雯雯放下望远镜，跑过来，跟着一起笑，一口洁白的牙齿露出来。

回家的小路上，长着苍耳、狗尾巴草，还有马兰花。一朵马兰花，就像一个小太阳，照亮了大家回去的路。

亚男表妹开始唱：

小皮球，香蕉梨，马兰开花二十一。

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

小雯雯也跟着附和：

三五六，三五七，三八三九四十一。

四五六，四五七，四八四九五十一。

……

歌声在飘着草香的小路上回荡，久久不息。

屈芳芳，湖南省衡阳人，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鲁迅文学院湖南“生态文学创作”专题培训班学员。作品散见于《芙蓉》《湖南文学》《散文选刊》《湖南日报》《爱你·教师文学》《湖南散文》《文学天地》《南叶》等报刊；曾获2022年度全国城市党报新闻奖副刊作品类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