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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文学丨彭世民 :在山光水色里
2025-11-14 17:42:40 字号:

生态文学丨彭世民 :在山光水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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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光水色里

文/彭世民

俯瞰下去,八百里洞庭,不过是天地间一口舒坦的、漾着微光的巨砚。浮于水面中央的君山岛,不像航母,倒像一枚闲闲搁着的、尚未钤下的青玉印章。云是过客,在湖的澄澈里照着影,舒了又卷,将一幅水墨长卷,闲闲地铺展到天边去。正出神,耳边一阵聒噪——原是苇丛里惊起的水鸟,嘎嘎地,翅子扑棱着,从头顶一掠而过。那声音算不得清亮,却满是野性。

同行的油画家们,早已按捺不住。相机与手机的镜头,亮晶晶的,都变作了一只只贪看的眼。他们将眉间的思量,与这一路斑驳的光影,都交付给了这片湖。此一行,是为着“守护好一江碧水”的画题。从汨罗江的源头启程,足迹印在岳阳的土地上。画家们说,艺术讲究气韵,讲究风骨。要画好一个地方,总得走近了,亲近了,将自己的魂儿,也填入那山光水色之中才好。

一路走走停停。窗外掠过的,是虚虚实实、浓浓淡淡的景。蓝天,碧水,无边的绿地,交织成诗。这一切,在他们眼中,都成了日后笔下的素材,透着光,含着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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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小镇  邓艳根/摄

洞庭的气场

“洞庭天下水”,一句话,便将这湖的“江湖地位”说尽了。我是平江人,见惯的是群山与穿城而过的汨罗江。对洞庭湖水域,了解不多。早年当兵时,来过几回岳阳。从码头登船前往南京,凭栏远眺,烟波浩渺。心里便会无端地想起范仲淹,想着他胸中该是何等博大的情怀。

此番二十多人的团队,专为采风而来。第一站,君山区。它偎在岳阳西部,南绕洞庭,东北依着茫茫长江。

踏上君山的土地,听人说起“江豚的微笑”“候鸟的欢歌”“麋鹿的倩影”。这几个词,听着便叫人心里一软。

许是太久没落雨,湖水退去不少,裸露出微湿的洲渚。君山这地方,地貌极有意思。丰水时,水涨为湖,浩浩汤汤;枯水时,水落为洲,郁郁苍苍。季节的笔触,在这里勾勒出截然不同的风貌。

走进“守护好一江碧水”首倡地展陈馆,目光便沉静下来。裸眼3D的巨幕亮起,江豚、麋鹿、候鸟的身影灵动穿梭,一幅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画卷,直抵人心。

众人到了华龙码头,站在岸边。风里带着湿润的水汽。人说,这里是“镇湖之宝”江豚时常嬉戏的地方。听闻有位巡测员,能吹着哨子引来江豚跃出水面。可惜那日我们未能遇见,心里不免存了一丝淡淡的怅惘。

“芙蓉国里”的野生荷花世界,是早春气象。没有“接天莲叶”的盛景,入眼是大片赭褐色的枯叶与傲然挺立的荷枝。它们褪去夏日的罗裙,却在这料峭春寒里,抖落出一身生命的庄严。正凝神,一只水鸟,“啾”的一声,划过寂静的湖面,翅尖犁开细细的水纹,竟直直地奔向我们的镜头而来。

六门闸的生态渔村,是另一番人间烟火。长长的湖堤上,满是一盘盘、一挂挂的风干鱼,在春日阳光下,散发着咸腥而踏实的气息。沿街的店铺里,游人穿梭,像一尾尾鲜活的鱼。

车行至洞庭湖腹地,那片名为“华容”的水乡。真是水做的地界。望着无垠的蔚蓝,忽然想起沈念的《大湖消息》,退田还湖、生态修复、十年禁渔……这一连串的字眼,背后是多少人的努力与坚守。

南湖,像一位恬静的少女,依偎在母湖身旁。坐上电瓶车,沿湖岸缓行。青山环拥,岛屿星罗,岸线蜿蜒,湖水清漾。湖、山、城,美妙地融为一体。那些古迹,如同一张张文化的名片,在时光中默默诉说。

周令钊艺术馆,隐在南湖一隅。面临碧水,背倚青山。馆舍曲径通幽,风格别致。步入其间,先生的作品静静地矗立着,或清淡隽永,或瑰丽雄奇,令人心生敬意。

千百年来,李白来过了,刘禹锡来过了,杜甫、孟浩然、范仲淹也都来过了。他们的气息,或许早已淹没在浩瀚的湖水里,但留下的诗文,却如璀璨的星辰。如今,我们这群画家来了,将要描绘的,是这片土地上新时代的美好图景。

长江的神韵

长江,这条奔涌了千万年的巨龙,流经湖南,却“独宠”岳阳。它入华容,出临湘,在这片土地上蜿蜒了一百六十三公里的深情。

你仿佛能看见,它穿越绵绵的群山,携着雪山的清冷,裹着峡谷的激流,气势磅礴地奔向远方。那迸溅的浪花,便是它最激昂的音符。

我们来到“万里长江第一矶”——城陵矶水文站。这里,是“洞庭湖及长江流域水情的晴雨表”。

站里的工作人员,语调平和地介绍:1904年建站,至今已逾百年。它默默地记录着一切。那电子分布图上,线条错综复杂,代表着湘、资、沅、澧四水,与长江三口,最终“九水归一”,于此汇入长江。城陵矶水文站的每一个数据,都是基石,功不可没。

在长江边,我们真切地感受到那些“守护者”的存在。他们或许寂寂无闻,却如星辰般坚毅,将自己深沉的爱,毫无保留地给予了长江。

登上城陵矶港,景象又是一变。大型吊车挥舞着钢铁的臂膀,塔吊与船只往来如织,构成一幅繁忙而有序的现代图景。千年古城岳阳,正伴着不息的江声,蜕变成一座生态大都市。

我们又去了道仁矶汽车渡口,仰望荆岳长江大桥的雄姿;去了陆城铁水集运码头;还参观了“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大矶头遗址。

独自伫立在那苍老的矶头之上,远眺烟波浩渺的江面。耳畔是江浪拍打矶壁的声响,沉郁而悠长,仿佛在诉说“寡妇矶”的苍凉往事。斑驳的岩石上,刻着岁月的痕迹。滔滔江水,永不停歇地叙说着故人与故事。

枕着长江涛声入眠的“千年古镇”陆城,自有其厚重与温度。踏上那一段古城墙,文化礼堂、民居老宅,处处尽显三国遗风,让人恍若隔世。

在绿色化工产业园,在谷花电排,我们身临其境地感受着长江岸线的变迁与生态治理的成果。触摸到的,是发展理念之变,是发展方式的深刻变革。

最后,踏入临湘塔下的那片沙滩。春日午后的阳光,是金色的,将整片沙滩染得暖融融的。脚踩上去,是柔软而熨帖的暖。鸟儿悠然飞过,船舶缓缓穿行,共同勾勒出一幅奔腾不息的时代长卷。那水拍岸岩的哗哗声,是自然的和声;那悠长的汽笛,是远航的音符。我们不由地伸开双臂,恣意感受着阳光的暖与江风的清润,将自己,也融入这一江无尽的画境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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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陵矶码头

湘江的眷恋

湘阴,我去过好几次。每次来,总绕不开一个“吃”字。鹤龙湖的螃蟹、樟树港的辣椒……这些,都成了湘阴最富烟火气的名片。

然而此番,我们意在文化。参观了湘阴县博物馆(文庙),于石牌坊下驻足,在大成殿前拜谒,细细品味着此地绵延的文脉。驻足于左宗棠纪念馆,心中为其才华、胸怀与气节所折服。

湘江,湖南的母亲河。一路向北,最终在湘阴县投入洞庭湖的怀抱,归于长江。它用甘甜的乳汁,哺育了三湘大地。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站在湘江边上,毛泽东的词句便涌上心头。此刻虽不是寒秋,但望着那北去的江水,胸中感受到的,也全是那“漫江碧透,百舸争流”的壮丽气魄。

春风摇曳,吹皱一江碧水。车在樟树镇龙家港的公路边停下。眼前,是一片片沙洲与江岸相连,河水变得轻盈舒缓,蜿蜒迤逦,像一条被风吹落的碧色丝带。

河岸上,工人们来来往往,一派建设的繁忙。河中央,三两只船舶,或顺水而下,或逆流而上,载着新时代的“湘江故事”。画家中,有的忙着拍照取景,有的跑到沙洲上寻觅角度。无人机“嗡嗡”地飞上天空,代替我们的眼睛远眺。

这里是湘江在湘阴段的最南端。枯水时节,便是眼前这般,河岔汇集如叶脉;涨水时候,则一片汪洋,船来船往。

不知不觉,日头西斜,夜色带来清凉的晚意。汽车驰往樟树港辣椒基地,窗外的风呼呼作响,耳旁似乎真有缥缈的歌声,从身后那不舍的湘江传来。

汨罗江的风骨

我们这一队采风的人,都来自平江,是在汨罗江边长大的。从小喝的都是汨罗江的水,对这条江,有着儿女对母亲般的深情。

汨罗江,是蓝墨水的上游,是中华诗歌的原乡。千百年来,它的江水激荡着文人墨客的灵感。“万顷重湖悲去国,一江千古属斯人。”平江先贤李元度的这一联,早已道尽一切。

“新中国设计第一人”周令钊先生,便出生在汨罗江边。他曾深情地说:“我去过很多名山大川,最美是家乡。我要把汨罗江沿岸的美景画下来。”

受周老先生影响,故乡的许多年轻画家,也将深情的笔触伸向了这条江水。2022年,一场平江山水风光展在长沙举行。当时已一百零四岁高龄的周令钊先生,坐着轮椅亲临现场。看到画中熟悉的家乡山水时,他目光里流淌的,是说不尽的眷恋。看到《幕阜山居图》时,他还温和地指点:“构图很好,但远景要画得更加深远一点……”这谆谆教诲,饱含着一位世纪老人的期望。

如今,无论你走进周令钊艺术馆,或翻开《周令钊作品集》,都会被他那幅长卷《汨水平江永流芳》所吸引。画中的山、树、房、路以及那条弯弯绕绕的汨罗江,是那样的亲切,宛然便是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

在世人的眼中,汨罗江是神奇的,是诗意的。“一江碧水供诗砚,两岸青山作砚屏”,诚不我欺。它的邈远、壮阔与丰满,它的自然风韵与文化底蕴,都是那般纯净、圣洁。

记得中国影像方志项目组在平江拍摄时,其负责人曾感叹:“这是个好地方,处处是景、步步入画。”在他们专业的镜头中,汨罗江,本身就是一幅流动着的、无尽诗画长廊。

汨罗江,自东向西,这是一条颇有性格的河流。它从江西修水发源,蜿蜒经平江,进入汨罗,最终与湘江拥抱,一同注入洞庭湖。它用自己不算庞大的身躯,承载了无比厚重的文化分量。

屈子祠,位于汨罗市屈子文化园内。走进园中,春风摇曳,碧波荡漾。水是碧莹莹的,天是蓝湛湛的,草是绿油油的,整个园子,像一幅刚刚落笔的水彩画。

园内有屈子书院、屈子祠、独醒亭、骚坛、濯缨桥等古迹。那些建筑,重檐高脊,青砖黑瓦,透着古朴的楚风。这里的天空、青草、湖水和倒影,对于画家来说,无一不是绝佳的素材。行走在楚堤之上,人仿佛置身于“屈子行吟”的意境之中,周身被悠远的楚风雅韵包裹,不觉沉醉。

我们最终到达的是湘江、汨罗江与沅江相汇的“三江口”。那日天气不算好,江口隐匿在乳白色的薄雾之中,烟波浩渺,水天一色。汨罗江,若单论体量,自然不能与湘、资、沅、澧并排而坐。但它因融入了屈原的灵魂,而让世人永远怀着崇高的敬意。这高山流水的汨罗江,由此注入通江达海的洞庭湖,一切平凡的水流,便都有了人类文明中最为“诗意”的灿烂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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汨罗江盘石洲

水的诗篇

这一路的采风,我们所见的,是洞庭湖的浩渺,是南湖的秀美,是长江的雄浑,是湘江的深情,是汨罗江的风骨。那些美丽的风光,都如移动的、充满生机的镜头,鲜活地刻印在心里。

在画家们的眼里,这次行走,是一行行无字的诗,是一次次灵感的启航。我深信,在他们的笔下,不久将会绘制出一幅幅属于新时代岳阳的“千里江山图”。那图卷里,有水的柔韧,有山的坚毅,更有人对于这片土地,那深沉而无言的爱。

回望处,八百里洞庭,愿你依旧烟波浩渺。那枚青玉印章般的君山岛,依旧静静地卧在水中央,仿佛在等待着,一方关于永恒的诗篇。

彭世民,平江县文联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岳阳市作协理事。出版有散文集《凤凰花开的路口》,曾获全国大鹏生态文学奖,岳阳市第五届、第六届文学艺术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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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红网

作者:彭世民

编辑:刘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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