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水一景。2025年生态文学专题分组创作活动——酉水溯源小分队供图

酉水码头记

文/山里人

一条河，有了码头，才有了热闹与繁华。

八百里酉水，是土家族的母亲河。沿河两岸有许许多多的码头，这些码头是船只的港湾，也是货物的集散地。在那交通闭塞的年代，是这条酉水带来了络绎不绝的商人和旅客，也带来了绵绵不绝的商品和财富。

从2022年初到2024年底，我们几位趣味相投的朋友，断断续续地做了个“千里酉水行”。爱好摄影的，拿着相机“咔咔”地拍，爱好文学的，用本本“哗哗”地记。我却每到一处，就去寻找河边的码头。即使如今码头衰败了，但也会留下一点点曾经的热闹与繁华、历史与文化。

沈从文先生曾在《白河流域几个码头》中，绘声绘色地描写：那条河便是历史上知名的酉水，新名字叫作白河……白河中山水木石最美丽清奇的码头，应数王村……白河上游商业较大的水码头名“里耶”。川盐入湘，在此地上税。边地若干处桐油，都在这个码头集中……

在湘西、鄂西、渝东的崇山峻岭之间，酉水犹如一条碧绿的绸带，蜿蜒流淌。而酉水岸边的码头，就像一颗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这山水之间，见证着岁月的变迁和人间的烟火。酉水岸边的这些码头，是历史的沉淀，也是文化的积累。踏上这片古老的土地，仿佛能听到千百年前的脚步声和船工们的号子声。在过去，这里交通闭塞，酉水及其码头便是货物和人员往来的枢纽。无数的商船从这里出发，满载着桐油、茶叶、药材等货物，驶向远方；也有无数的游子从这里归来，带着对家乡的思念和对未来的憧憬。码头的石板路上，留下了他们深深的脚印和对外界的无限遐想。有了码头，河流不再只是孤独地流淌，而是成了经济与文化交流的通道，承载着希望与梦想，孕育着发展与机遇……

当然，酉水上游的第一个码头，应为湖北省宣恩县沙坪村。再沿酉水往上走，便是白水孔了，酉水从山的那一头钻到了山的这一头，洞黑狭窄，乱石嶙峋，根本无法通行。这一段酉水，当地人叫白水。沙坪村就在白水岸边，在未修公路的年代，大山里五六个乡镇就是通过沙坪村码头，乘船走向外界。当年，几十户人家的沙坪村还是区政府所在地，管辖着大山里的五六个乡镇。

接下来，酉水两岸便是宣恩县的沙道沟镇和李家河镇。酉水上游的两个镇人口众多，较为繁荣。自然，最繁荣的还是来凤与龙山了。两个县城沿酉水而建，高楼林立，隔河相望，站在楼顶都可相互对答。当地有句俚语：“龙山、来凤，县（现）匡（款）县（现）。”“匡”为当地方言，有相互紧挨、包含的意思。其中的“现款现”，就是用现款结账了。据说，龙山与来凤是中国县城与县城之间，距离最近的了。人们便利用这一优势，进行城市融合，建立了“龙凤示范区”，共同进行文化交流与经济发展。

酉水在湖北境内，还有漫水、百福司两个较大的码头。特别是百福司，它与湖南、重庆交界。百福司犹如一幅宁静而古朴的画卷，青石板铺就的街道蜿蜒曲折，两旁是古色古香的木质建筑。岁月在这些房屋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却也增添了一份独特的韵味。走在街道上，仿佛穿越回了过去的时光。这里最出名的还是金丝楠木，它是明清两朝的贡品，为修紫禁城贡献过材料。这些楠木便从百福司码头起运，越过千山万水，直达京城。

酉水过了百福司，便进入了重庆境内，这一路有老寨、大溪、玉板船、酉酬、后溪、大溪、石堤等码头。而其中的两个大溪，一是酉阳县大溪，现改名为酉水镇；二是秀山县大溪，现为一个景区。由于酉酬电站和石堤电站的修建，这里的码头都沉入了酉水之中，许多乡镇村寨都搬离了酉水，退到了更高的山上去了。现今，唯一保存完好的码头是石堤。它处在碗米坡电站的尾水，梅江与酉水交汇的地方。

石堤码头虽小，但传奇颇多。据说，当年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在金陵闹分裂，带了20万人马一路向西奔来，准备去四川立足发展。当马行走在酉水岸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时，马蹄打滑，受到惊吓，他差点掉进河中丧命。可此时，只听“轰”的一声，马便奋力一蹬跳过河去，在这块大石头上留下了深深的蹄印。同时，也将翼王吓得直冒冷汗，虽然这次神马救了他一命，但过了酉水后，他仍心神难定，惊悸有余，便发出感叹：“骑马过河失蹄，虽救得了命，却救不了运。”此时此刻，也正是他一路西奔而来的惊恐心态，最终在大渡河安顺场全军覆没，因而，这地方的人们以此典故而叫这块大石头为“失蹄”，后来人们左叫右叫讹叫成了“石堤”，也有取石达开失意的含义。但“骑马过河——失蹄”这句俚语却流传了下来，其意思就是说一个人心神不宁，难成其事。

在石堤码头还有一座古关隘，叫“卷洞门”，这里曾是“九溪十八峒起义”的一个极其重要的地方。“九溪十八峒起义”是土家族、苗族、侗族等一些少数民族不堪封建统治残酷压迫而发生的多次大规模起义事件。元至元二十年（公元1283年），沅、辰、澧、施、黔等地九溪十八峒诸蛮“设伏险要，以木弩竹矢”反抗元军。当时，元军去进攻合川钓鱼城与彭水绍庆府等地，便在石堤码头的“卷洞门”同元军发生了一场激战。石堤码头的这次守卫战役，却有力地支持了巴蜀一带的抗元斗争。

由于梅江的注入，从石堤开始，酉水的水量陡增，许多机帆船也就是人们俗称的大船，便可在酉水行驶。于是，下游不远的里耶便成了酉水岸边的一个大码头，龙山半个县、秀山半个县、酉阳半个县的物质都在里耶聚散。

五十年前的里耶，一共有三个码头，它们分别是上码头、中码头和下码头。上码头又叫车船码头，主要是过渡车辆。河两岸拉上两根钢绳，一根在空中，一根在水下，将渡船牢牢拴住，然后拉动钢绳，使载有汽车的船缓缓从此岸移到彼岸。中码头是商业码头，它从河边一直连到街市之中。然而，河对面却是清水坪码头，据说，逢场赶集时船靠两边码头，熙熙攘攘，阻塞水道，人们可以踩着船过河。下码头是竹排、木排停靠的码头，当年龙山还在这里设了木材公司，以经营管理这些竹木排。

（节选自山里人《酉水码头记》，全文载于“湖南生态文学”微信公众号。）

山里人，实名彭昌辉。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协会员、湖南省作协生态文学分会会员，湘西州作协生态文学委员会副主任。曾出版过长篇小说《洌洌酉水》、散文集《望乡》《梦回大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