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缯书
战国中晩期 长47厘米 宽38.7厘米 帛书
1942年长沙子弹库1号楚墓出土
今藏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
缯是古代丝织品的总称,中国在两千多年前已能生产了。但这种写有文字的先秦丝织品,迄今仅发现一件。该缯书分别有8行和13行两段文字,共961字。四周配有12个神的像。据著名学者李学勤考证,这12个神的名字与周人文献《尔雅》中的12个月名是相同的。帛书的内容主要是数术性质,曾提及天象灾异和伏羲、女娲、炎帝、祝融、共工、禹等人名。排列方法是以式图来配12个神,而式图的系统又与后来数术中六壬式的12神有关系。
为什么这样一件堪称国宝的顶级文物,今天却流落美国,这有一段曲折而令国人屈辱的历史。有两个关键性人物,即长沙文物专家蔡季襄和雅礼中学美籍教员兼文物贩子柯强(又译为柯克斯),已成为长沙人难以抹去的记忆。
蔡季襄为民国时期长沙著名文物专家, 30年代中期被聘为南京紫金山博物馆馆员。他因多年为古董商鉴别文物,广结被称为“土夫子”盗墓工头。1942年8月某日,他从某“土夫子”处获悉长沙市东郊子弹库盗掘了一座古墓,便匆匆赶到现场,瞥见坑沿有一团状物,看似泥土但又不似泥土,以为是被揉皱的“纸张”。专业的敏感促使他将其拾起,带回家中。当晚即在灯下展视,不禁大喜。残页上依稀可见漆写的字迹,他辨识出字体之古拙,当可追溯到秦汉以前;再审视质地,原来并非纸张,而是产于晚周的丝织品。从翌日起,蔡季襄用大部分时间专心于缯书的考证,写成《晚周缯书考异》。
1947年夏,蔡季襄携专著《晚周缯书考异》赴南京,进呈国民政府中央研究院。谁料得到的答复是:“今国难当头,连华罗庚的《堆垒素数论》都不能付梓,你这个发思古之幽情的作品,就免开尊口吧!”蔡季襄坚强的自尊与自信,使他愤然倾其所有,自费出版了《晚周缯书考异》,当即在考古学界引起强烈反响。但因当时照相制版印刷技术落后,未能公布清晰的图片,国际汉学界提出了质疑。
楚缯书是怎样骗到美国的?蔡季襄在1974年回复中山大学商承祚教授的信件(见1998年《湖南省博物馆文集第四辑》)中,自述了缯书被骗的过程。原来为了解决照相制版的问题,1948年蔡去了上海,欲用红外线相机把它摄制出来,找到金才记老板金从怡。蔡季襄在信中详述:“不久,金才记店员傅佩鹤来见我,他说今天有位外国朋友想来看你,我问他是谁,他说你在长沙认识的美国人柯强。我听了是他,就说这个人在长沙与我争购古玩彼此发生过争执,你不要带他来。第二天我刚起床,店员老傅就和柯强一同来了……柯看到我放在桌上的《帛书考证》就拿起看,看后称赞不已。他在书上看到许多‘□□’,就问我这是什么意思,我说这是模糊不清的字。他问我帛书是不是带来了,如果带来给我看看,我可以用红外线照相机把那些不清楚的字照出来。我当时心存戒心,就说没有带来,他就走了。隔了一天,他又来了,他说,昨天我见到金才记金老板,他说你把帛书给他看了,为何不给我看看,我有红外线照相机可以将模糊不清的文字,通通可以照清楚。我当时有些犹豫,加上店员傅佩鹤在旁怂恿,于是给他看了,他看了赞不绝口,并对我说保证可以照出来,不妨到我的寓所试拍一下,不知你的意下如何?这时店员老傅竭力赞成,我只好同意。到了他的寓所,就见到两部照相机,柯说,这就是美国最新式的红外线照相机。他将帛书试照了几次,连连摇头说,这个镜头不行,还是照不清楚,蔡先生你自己看看。我仔细看了果然不清楚,就说这怎么办。柯说,蔡先生不要着急,我有个好朋友专门研究红外线摄影的,今晚我去他家借个好镜头,保证能够把模糊的字照清楚,但是你要把帛书放在我这里,等明天照好了就拿回去,请放心吧!我当时急于把文字照清楚,就同意将帛书留下来。次日,我邀金才记店员傅佩鹤同去取帛书和照片,柯强见了我满面笑容说,蔡先生我为你这幅帛书照片忙了一个晚上,借来的镜头还是不够好,还是拍不清楚。恰好今天清早有位美国空军上校朋友回旧金山来辞行,我就托他将这幅帛书带到美国去拍,大约一个星期就会将帛书和照片寄回。当时我听说此事,就觉得事情不妙,发脾气对柯强说,你这个人做事很不合情理,物各有主,你不经过我的同意,擅自将帛书托别人带到美国,岂有此理。你马上将帛书退回给我。柯强连忙向我道歉,蔡先生你不要生气,我也是好心,急于为你把帛书照片照好,来不及通知你,就托这个朋友带去,一个星期就可寄回。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写一张契约,将帛书定个价钱,如果到期不退回或者途中发生事故就按约赔偿,暂交美金壹仟元作为保证金,不知蔡先生意下如何?我当时非常气愤,又无可奈何,同行的傅佩鹤对我说,现在帛书已被他带到美国去了,他拿什么东西退回你,柯强是美国派来的情报员,在上海有权有势,你惹不起。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多得不如少得,收到他壹仟元美金作为保证金,再立下一张契约,定个价钱,我的想法价钱定为壹万元美金。如果他违约不将帛书归还,就向他索赔,补偿玖仟元美金。这样你既不吃亏又不得罪人。在这种两难情况下,我只好忍气吞声认同。傅佩鹤将这种做法与柯强商量后,就达成了以上的协议。柯强在契约上用中文签了自己的名字。过了一个星期,我与傅去柯强寓所索取帛书,他说帛书尚未寄来,可能是照片尚未拍好,不要性急,迟早会寄来。此后我每隔几天就去,他说我已写信去催,还等一下,用这些话来搪塞。有一天,柯强的佣人对我说,柯强先生昨天家里来了电报,说他的父亲死了,今天早晨乘飞机回美国去了。我问他柯强什么时候回上海,佣人答复:‘不晓得’。这时,我才明白‘帛书’是被这个美国强盗抢走了,是柯强伙同金才记老板和店员傅佩鹤设下的圈套,把我害死了,悔恨莫及。”
蔡季襄遭此跌宕,悲愤交织,大病了一场。当其在病榻上辗转呻吟时,每念铸此大错,即感负疚良深,愧对国人。
来源:红网
作者:陈先枢
编辑:周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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