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啪…………啪,轰,啪…………啪哧、啪哧、啪哧……咔哒、咔哒、咔哒……
“站住,站住,站住。”
“谁?干什么的?”
“偷东西?”
……
“心术不正,干没有出息的事。”
嗙,吱,啪。
“嘿嘿,黄瓜敲断了?你偷了黄瓜。”
……
“我只是想吃个黄瓜。”
“想吃黄瓜?”
“也不行?”
“深更半晚来,想吃黄瓜?听得出,你是中学生。”
“不是。”
“你的声音,是学生。”
“不是。”啪哧、啪哧、啪哧……
咔哒、咔哒、咔哒:“你声音还很大,我去找校长来,连夜查,道德品质败坏,还想开溜?”
啪哧、啪哧、啪哧:“你在偷人。”
……
咔哒、咔哒、咔哒:“小伙子,不能走!”
“小伙子,摘个黄瓜,不是大不了的事。不要走,只是吓唬吓唬你。”
“黄瓜掉了,我给你去摘几个。”“你是哪里人?刚才掉到屋后的沟里了吧,好像一脚泥。”
“还问我?你是哪里人?”
“我是理发店老板。”
“不可能。理发店老板昨天给我理过发,声音不对。”
“对。星期天。我给几个学生理过发。”
“感冒了,声音与昨天当然有点不一样。”
“你那么胖,怎么是猴子一样的理发店老板”。
“你看见了?”
“当然。窗帘上有个洞。”
“要不要我叫老婆拿手电筒出来证明一下?”
“证明什么!你刚才跟老板娘睡在后面那间屋的床上。”
“我们是夫妻。”
“不关我的事。”啪哧、啪哧、啪哧。
咔哒、咔哒、咔哒……“小伙子,不要走。”
啪哧、啪哧、啪哧……“还有事?”
咔哒、咔哒、咔哒……“我给你去摘黄瓜来?”
啪哧、啪哧、啪哧……“用不着,手上还有。”
咔哒、咔哒、咔哒……“等下走,借个手电筒给你?”
啪哧、啪哧、啪哧……“不要,不要,我不借。”
咔哒、咔哒、咔哒……“送你到校门口吧。”
啪哧、啪哧、啪哧……“我不是学生,不要送,我不怕。”
咔哒、咔哒、咔哒……“哦,小伙子,要学好。”
“你不要跟在后面。”啪哧、啪哧、啪哧、啪哧、啪哧……
咔哒!
“小伙子,不要跟人讲今晚的事,你还是个学生,我记住了你的声音!”
……
2
“游县长,我是您治下的老百姓呢,你在东堤担任公社书记,后到平义镇做镇长,我是平义东堤高船村的。”
“欧阳秘书,我知道,有缘啊,平义,不错的地方,我在那工作了二十多年,可以算第二故乡。”
“那时我在读初中。”
“逆境成才!那个贫穷的地方出了个博士,一年时间就成了书记的左臂右膀,真是造化!”
“我初中毕业前是混世魔王,直到高中才开始认真读书。”
……
“我太年轻,请老领导多批评。”
“不要谦虚,上上下下对你印象都好,文化水平高,年轻有为,工作扎实,稳重可靠,书记经常表扬你,前几天看了你写的《长河县经济发展展望》,很有眼界与见地,根本不像是你这年纪的人写的,大家的评价很高,前途不可限量。”
“都是书记栽培的结果。您过奖了。”
“不像我马上要退休了,连个正处还没有着落。”
“老领导,别急啊,不是听说在行署组织部研究吗?”
“书记也这样说,可是,还要听取书记的意见,书记好像一直还没有顾上这事。”
“那等等。那是十拿九稳的事。”
“小伙子”“不是你想象的这么简单。”
“莫非,还有什么窍门?”
“是啊,像我的情况,再过两年就退了,可以调任调研员,也可以不。”
“没这么复杂吧。老领导您现在管着农业这块,农业大县的农业,县里都知道分量。”
“难办哪,你看,现在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重点在招商,农业已不如以前重视。”
“全国一盘棋,都在狠抓经济。”
“根据以往的经验,主管农业的副县长可以享受正处级待遇退,现在难说了,不知道书记如何考虑。”
“多次听书记说到老领导富有工作经验,考虑问题周全,上面对长河的农业工作比较满意。”
“小伙子,现在的情况是,来接管这摊子事的工作已经安排,可是我挂上调研员这事迟迟没有动静。”
“也是……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啊。”
“七八年前,有人捕风捉影,一派胡言,说我有作风问题,组织上一查,有人在报复我,早下了结论。小伙子,小小的长河复杂。”
“有这种事?”
“诶!讲起还与你老家东堤有关。一个寡妇开了个理发店,一个四十岁了的单身汉。我觉得他们的家庭实在过于困难,让单身汉承办了公社食堂,撮合他们结了婚。我到平义后,皆大欢喜的好事一步步竟然变成了坏事。这两口子三番五次找我,要租镇府院子外的门面,但是其他人都占着,没人愿意退,没有办成。最后他们找了镇书记,等了几个月,有一家不知什么原因退了,就租给这家开理发店。我去理过多次发,他们已经不冷不热了。后来有人到县里讲我游某人与那个老板娘有不正当关系,组织上立即展开了调查,发现子虚乌有。”
“我想起来了,那个理发店老板娘比较漂亮。查清楚了,就没事,有事,也不会调到县领导岗位来。”
“理发店老板是喝农药自杀的吧?”
“是的。”
“怎么回事呢。”
“九零年的一天,被人偷了几棵白菜的单身汉到理发店串门,看见了两口子正在吃饭,有碗白菜。理发店老板说是公社食堂给的。单身汉起了疑心,顺口说有人偷了他家的白菜。不知咋地,理发店老板手中的饭碗突然掉到了地上。单身汉开玩笑说,这碗白菜的长相与他家的一样白嫩。脾气暴躁的理发店老板一听,火冒三丈,差点大打出手,蹊跷的是,他于当天夜里喝了农药。第二天清早,一家人将尸体摆到了公社大门口,众口一词是单身汉逼死的,要讨个说法,围堵了一天。有人说,他头晚路过理发店时,听见两口子吵架,老板说老板娘风流快活,老板娘反唇相讥,嫁给理发店老板是父母做的主,自己压根没有看上他。”
“那事闹得不可开交,公社最后出了一千块钱了事。”
“老领导关心百姓疾苦,是件大好事啊,这个寡妇嫁给一个有过嫌隙的人,老领导肯定做了不少工作。”
“是的。女方家里与理发店老板家里一万个反对,我上了几次门,反复澄清,那是个误会。单身汉承办了食堂快一年,有点存款,再也不好吃懒做,正是干劲大,一个孤苦伶仃的寡妇,一个改邪归正的单身汉,算是门当户对,最后他们开了两三次家庭会,才勉强同意。谁知道,他们后来不仅不认我这个苦口婆心的媒人,还恩将仇报,农村里的人太难伺候,弄得我后来连提起去东堤检查工作就没劲,想起来,现在还憋了一肚子气。”
“这事,让老领导着实寒心了。喝茶,消消气,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老领导,您这事,我找个合适的时机,打听一下。您有机会也帮帮我,讲讲好话。”
“小伙子,欧阳秘书,拜托了!先谢谢你!”
“那篇文章出来后,我感觉书记在私下对我的态度似乎已不如前。”
“欧阳秘书,这个讲不清楚,反正我告诉你吧,不能太耿直,人天生有贼心,有嫉妒心,要沉得住气,藏得住思想,可以装模作样舞弄,始终不要让人摸清你的底牌。”
“可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就是水平了。小可偷瓜,大可窃国。太多的事,就是做贼。估计应该快来电了,走了。”
说到这里,欧阳坤仿佛被点亮,发出了一年多不见了的笑。
他已没有往日省委书记的威风,根据狱中私规,每天讲两个故事。
黄明祥,一九七三年出生于湖南安化。诗人,艺术家,摄影家,《十月》杂志艺术专栏主持人。被《青年文学》授予第一届中国青年诗人奖,被湖南理工学院文学院等授予2016年度诗人奖,诗集《中田村》被鲁迅文学院、诗刊社等授予“中国优秀诗集奖”。
来源:红网
作者:黄明祥
编辑:周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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