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神庙十四行
阿按: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印度科纳拉克太阳神庙,位于布巴内斯瓦尔邦戈纳勒格镇科纳拉克村,濒临印度洋孟加拉湾。建于十三世纪,外形是太阳神苏利耶的战车,有十二对巨大的石雕车轮和七匹拉着战车的石马。神庙雕饰精美生动,造型大胆。许多构图主要取材于人类的性活动。
我到的时候,巨石如梦,残阳如血。
是为记。
用颤抖,用小腹,用人间的失格
世界一夜之间赤裸
用战马,用神话,用轮毂
打败王朝只需要一块布
万王之王啊,人民并没有害羞
他们替你看管着心花怒放的母牛
这显然不是想要光,便有光的时候
遍地孤独,这显然并不完全由你做主
布道者,弯曲着退回丛林
婆罗门时代的剑伤
还在滴血,还在恒河的沙粒中
等待着,被重新定义或评估
而那双共同摸过神权以及不朽的手
更多时候,是在抚摸乳房和石头
布拉格之秋
什么都值得怀疑
只有传说一如既往
我只愿在世界虚构之前
走遍万水千山
当天空不再洁白
凭什么指责太阳
黑夜是一种恶
它借翅膀给天空
让谎言在陌生的城市疯长
那些流过就不再流的眼泪
那些爱过就不再爱的人们
正如半夜晃过的一串串号码
实际上我为布拉格
花费二十五个小时
外搭上喋喋不休的口舌
在候机大厅
以相见即永别的姿态
从一个登机口辗转到另一个登机口
竟然比从一个身体到另一个身体还要困难
乳白色的行李箱
从异国到他乡
如果只是为了完成一次暗示
真的毫无意义
穿过那么多漫长的日夜
只是去看那么可有可无的一眼
是否多少有些荒唐
说起来是因为布拉格
恨在我所知道恨之后
或者说是因为布拉格
爱在我所懂得爱之前
当白色的女孩轻轻摘下眼镜
一瞬间我原谅了所有的地老
以及这个国家不太认同的天荒
在哈姆雷特城堡的独白
阿按:哥本哈根郊区,黄昏,我走进哈姆雷特城堡。王子曾经拷问了一代又一代人的经典独白,随着夕阳和冷风在四周飘散。
历史的伟大和残酷在于,一个命题只要出现,就很难湮灭。一切的困惑、屈辱,一切的流言、不幸,无论是莎士比亚还是哈姆雷特,无论是王还是众生,都正在进行。历史,并没有过去,它只是翻了过身。也许,这就是面对无限江山,我内心倦怠,身处汹汹人群,我倍感孤独的原因。是为记。
死的去死,生的去生
这是永恒的唯一的独白
作为鬼,作为人
甚至作为想象的共同体
问题的根源不在于上帝同不同意
把玫瑰摘在手上的献媚者
把黄金锤打成皇冠的掠夺者
日落之前,请把它们通通放回去
哦,我的王子
竖琴能够安抚的野心
一定不要用剑
笔墨能够修正的江山
眼泪千万不要掺和
一块铁决定一场战争的笑话
我不会允许存在
一个女人毁掉一个国家的耻辱
我绝不会允许发生
挪威的森林
阿按:披头士的歌曲,村上春树的小说,曾经激发我对这个北欧小国的无穷想象。在奥斯陆,在古德旺根码头,那些逝去的日子,如影随形。人生的残酷莫过于,一切都以回忆的形式出现。
夕阳收起树梢的红装
小松鼠的尾巴不再摇摆
我弯腰系上松开的鞋带
眼泪止不住掉下来
一路向西,一路向西
我已经走到世界尽头
一路向西,一路向西
我知道我已经爱无所爱
如果不是为了与你相见
我何必天涯走遍
如果不是心有所欠
我又何必在乎旧时的诺言
一路向西,一路向西
过去的日子只剩下回忆
一路向西,一路向西
以后的日子全凭想象
斯特林堡的咳嗽
阿按:瑞典,除了永垂不朽的诺贝尔,举世闻名的伯格曼,还有一代名伶嘉宝、褒曼。当然还有难以超越的斯特林堡。在他的故居,我久久徘徊在歌德,贝多芬等人常与之饮酒作乐的客厅。录音机每三分钟播放一次斯特林堡一个世纪以前的咳嗽,以及他的叹息声,以及找他的电话铃。目睹大师昔日的书桌、手杖、烛台、钢琴,时间恍若停止。
神降临之前,黑夜铺满欧洲
颗粒无收的大地,凡是长着脑袋的
都在颤抖,整个斯堪的纳维亚
只有王的酒杯猩红
大臣们纷纷指天发誓
再赐给两枚克朗
他们有本事把玫瑰
从郊外一直种到皇宫门口
皇宫吹灭所有的蜡烛
为了翻墙而出的公主
摸得到后花园的路
贝多芬按下最后一个键
作为老友,斯特林堡回过头
他轻轻一声咳嗽
时钟永远停止在午夜的欧洲
从起居室到客厅,从客厅到书桌
从书桌到仅仅容许翻身的小床
三分钟一次的咳嗽
让我无法抬起头
我为蜷缩在墙角的乞丐羞愧
我为在大西洋上空哀号的信天翁羞愧
我为踉跄倒在楼梯口的女佣羞愧
我为洁白的奶油在面包上涂来涂去羞愧
我为生育期的妇女无法怀孕羞愧
我为斯德哥尔摩音乐厅紧闭的大门羞愧
我更为一百年来我们仍然活在咳嗽声中羞愧
装有双重保险的电梯 镀金的骑士雕像
迈着中世纪步伐的卫兵
当斯特林堡咳嗽的时候
说话的人们,闭嘴
教堂的钟声,不要这么响
此时仍然是欧洲的午夜
白天没有来临,黑夜没有过去
我只有一个夜晚,属于乌兰巴托
阿按:在乌兰巴托,一个叫米娜的蒙古大学生,带我爬她们的圣山。圣山上耸立有纪念苏联的纪念碑。子夜,当我们驱车回酒店的路上,我告诉她,在中国,我有一个朋友翻唱有 《乌兰巴托之夜》,而我之所以来乌兰巴托,多少也因为这首歌。她在车上搜了半天,没找到。和风无关,和云无关。我倒是记住了满城的灯火,满城的落寞。
是为记。
头等舱里,把玩念珠的和尚
仿佛佛光普照,在没有苦难的高空
东方弯下九十度的腰,西方羞羞答答
高处的自由,或多或少
都带有风的味道,粗糙的圣山
弗拉基米尔·列宁,他没有挥手
也没有微笑,火石和镰刀已经沉默
不只是库伦,不只是蒙古,不只是乌兰巴托
牛羊放牧在哪儿都要吃草
我试着听懂图拉河的流水,试着
在石块的背面唱响一支歌
只是我不想告诉任何人,也舍不得
有谁知道,今夜,以及许多摇摇晃晃的日子
我只有一个夜晚,属于乌兰巴托
在普希金故居
阿按:流星一般划过人类文明星空的普希金,对中国的影响,至深至远。对读普希金长大的一代人,来到他的故居,自然别有一番滋味。在签名簿上,我写道: 《霍乱时期的租房客,但他却影响了人类文明的进程》。
高脚杯涌起的江湖
那是诗歌无法抵达的地方
当阿尔巴特大街的门铃响起
整个莫斯科心惊肉跳
俄罗斯最忧郁的眼睛
看不到一片完整的阳光
皇村之子,他的右手空着
他只用一只手握剑
一个时代就这样被羞辱
在他之前,荣誉一直缺席
一个时代就这样被终结
(节选自诗集《异镜——中国当代域外诗十二家》,扫描下方二维码可购买。)
阿诺阿布,彝族,20世纪70年代生人。著有诗歌、小说、剧本多部。三色桥(北京)文化公司艺术总监。
来源:红网
作者:阿诺阿布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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