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菜子打汤

文/王排

都市里的小摊烧烤、酒店的火锅、大排档的夜宵、随叫随到的外卖等等，把人的胃调教成了霸气的食物集装箱，装满了山珍海味美味佳肴，却少了人间至味的擦菜子的调剂，于是人们身上就会出现大腹便便，腰缠三道厚厚的脂肪。哪怕在健身房里挥汗如雨，可肥胖依然，阿兰就遇上了这样的烦恼。堆积在腹部的脂肪，无一不显示，这已是一个回不去的身体了。

这让爱美的阿兰格外难过，难过得茶不思，饭不香，什么都不想吃，一周了，粒米未沾，即便是家人精心烹饪的饭菜，她认为都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油腻气味。一闻就想吐，比怀着二胎有孕吐的儿媳还严重。脸上憔悴如斯，腹部却肥硕如故。

谁叫她吃饭，她就很烦躁，不想吃，不想吃……好像谁害她似的，搞得一家人都有点不开心。

先生关心地问：“怎么了？也害喜啦？”

“放屁！更年期都过了哪来的喜？”

“那是犯相思病了？”儿子又调侃地加一句。

“想吃楠竹桠子炒肉哒啵？”阿兰扬起手中晨练的跳绳佯装朝儿子抽去。

小孙子奶声奶气地说：“我晓得，我晓得。奶奶是想吃老外婆做的擦菜子了。”

“亲亲的小孙子，你怎么知道的呢？”爷爷一把抱住孙子。

我看到奶奶抱着一个菜坛子出神，嘴里在念叨：“外婆要在就好了。”

说起外婆的坛子菜，最勾人馋涎的是一年吃到头的两大坛擦菜子。

外婆有两个擦菜子坛子，一个是长擦菜，一个是盐擦菜。

长擦菜是平时打汤用的，盐擦菜是过年过节时蒸肉用的。而阿兰她想念的是外婆做的长擦菜打的汤。

擦菜子的原料很多，在乡下，青叶子菜几乎都可以制作成可口酸爽的擦菜子，新鲜青菜整棵（白菜、榨菜、青菜、包菜、萝卜菜叶子）摘下来摊在土里或篱笆上晾晒之后，清洗干净继续晾干水份，加盐，经外婆的巧手揉搓一番后，去掉了青菜叶子的坚硬苦涩易碎的特点，长叶子菜变得柔软而富有韧性和弹力，一棵一棵摆放压紧，入坛封存一月或更长时间后就开坛可食了。

如果把这些长擦菜子剁碎上锅蒸熟晒干，然后封存于坛子里的是盐菜子，随吃随取。一般用于蒸肉打汤炒蛋等等，都是最好的下饭菜。

但阿兰最喜欢的还是外婆用青菜做的长擦菜子打的汤。经过了在坛子里的酝酿，青菜早已改变了原来的青涩模样和新鲜味道，汤有点淡淡的酸，舒展开的叶子呈现青菜原来的经络，但已是有了岁月的痕迹，变得青黄偏黑，像极了一位饱经风霜的侠客，自由行走在江湖（汤中）。

每到夏天，天热胃口不好，大家吃饭不进，外婆就会从坛子里拿出一棵长擦菜，开坛时的那种经由岁月酝酿出来的特别芬芳，阿兰最喜欢闻了，她总是喜欢抱着坛子，闭上眼睛，朝着坛口深深地吸上一口气，才满足地盖上坛子，然后跟在外婆屁股后头，眼睛追随着外婆。

外婆把长擦菜剁碎，倒进烧红的锅里，炒得滋滋作响，然后倒进一瓜瓢水，煮开后，撒上几点葱花，一勺剁红椒，滴两滴自家芝麻磨出来的香油，一大碗闻着喷香、吃着酸爽、看着养眼的擦菜子汤就成了饭桌上最抢手的菜了。不用其他菜，用擦菜子汤泡着饭阿兰也能吃两碗。

胃口好的越喝越能吃，胃口不好的，喝上一碗擦菜子汤便胃口大开。

擦菜子还成了外婆家的主打汤，夏天几乎餐餐会打一大碗。

擦菜子成了外婆手里的宝贝，更是家人的最爱。

擦菜子可做调料和火锅底料，有时从塘里捞了鱼，鱼汤里放上一把擦菜子，原本有点泥腥味的鱼便成了酸脆鲜嫩可口的人间至味。

阿兰最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自己患疳积，面黄肌瘦、毛发焦枯、肚大筋露，对什么东西都不爱吃，外婆着急，问阿兰：“外婆给你做碗擦菜子肉汤吃吧，包你会爱吃饭的。”

自从喝了外婆做的擦菜子肉汤，阿兰就一直胃口超好，从此以后慢慢地长成了一个小胖子。工作以后，逢年过节回到外婆身边，阿兰总是能吃到外婆亲手做的擦菜子肉汤。

后来回乡下的次数越来越少，好几年才回去一次。外婆老了，做不动了，家里的年宴就由大舅妈安排。

大舅妈能干手巧，准备了丰盛的年席，堪比时尚流行的大店席面，面对满桌油光闪烁的牛羊肉、鸡鱼猪肉等各种硬菜，再看看一个个腰部脂肪堆积的身体，阿兰说：“要是这一盆肉枣子汤里放点外婆做的擦菜子就好了。”

大舅妈说：“没问题，我马上做。”在外婆的亲自指导下，大舅妈把肉枣子汤端下，一会儿就做了一大盆肉枣子擦菜子汤湍上来。那些硬菜几乎没人动筷子，而这一大盆肉枣子擦菜子汤吃得干干净净。大家一致公认：青出于蓝胜于蓝，大舅妈的肉枣子擦菜子汤做得有水平。

后来演变到年饭必点菜谱：肉枣子擦菜子汤。

从此，阿兰的记忆里就保存了一个经典菜谱：肉枣子擦菜子汤。

过年时上碗擦菜子肉枣子汤，才是最圆满的民间宴席。

后来，家人们建议：从健康出发，围绕擦菜子作文章，以后过年不搞大鱼大肉，来个擦菜子全席：擦菜子肉枣子汤、擦菜子煮鱼、擦菜子炒玉兰片、擦菜子炒土豆、擦菜子炒青豆、擦菜子煮豆腐、擦菜子煮荷包蛋、潦菜子炒剁椒、盐擦菜子蒸肉、盐擦菜子煎蛋、盐擦菜子炒青椒、盐擦菜炒腊八豆……以传承外婆的手艺，发扬擦菜子的光大。

自从外婆走后，阿兰也难得回一次乡下了，难得吃一回擦菜子肉枣子汤了，更难得与家人围坐一块品尝大舅妈做的擦菜子全席了。那些平常如擦菜子的日子，那些蕴含亲情乡思的擦菜子久久的萦绕在阿兰的心头。

当时只道是寻常，谁知乡思在里藏。

王排，真名：陈勇。湖南省作协会员、湖南省寓言童话文学研究会会员，湖南省报告文学会会员、省网作协会员，红网专栏作家。兼任地方刊物《叶紫文苑》执行主编，《银城文艺》责编，益阳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