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怎样才能有趣有味

功性兼备 通规致远

文丨倪文华

书法艺术似乎正面临着跟风模仿、技术制作所造成的风格雷同的危险。“我们的眼睛正在退化为纯粹是度量和辩别的工具，而不是审美的能动了。”这是美国著名艺术理论家鲁道夫-阿恩海姆在其《艺术与视知觉》一书中所提示的现象，这本书首次出版于1954年，在时隔68年后的今天依然如此。过去相对封闭、独立学习书法的生态正被群体性学习、群体性竞技所改变，书法的艺术个性、风格的多样性在模糊退化，书法的情感呈现越来越式微，而技法形式日益突显。

隶书扇面行气如虹

高超的笔墨技巧是创作出优秀书法作品最基本要求，是书家长年累月千锤百炼获得的功力体现。张芝池水尽墨，智永四十年不下楼，赵子昂日书万字，王觉斯一日临帖一日应索，何子贞朝夕不废笔墨等等......无不是对技法的深学苦研。书谱对技法有很多精彩论述，如“察之者尚精，拟之者贵似”“翰不虚动，下必有由”“夫运用之方，虽由已出，规模所设，信属目前。差之一豪，失之千里，苟知其术，适可兼通。心不厌精，手不忘熟。若运用尽于精熟，规矩谙于胸襟，自然容与徘徊，意先笔后，潇洒流落，翰逸神飞”。技法的运用虽然因人而异，但存在一种相同的共性，离开这种共性，就会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如果能兼通精熟，掌握根本的技巧，才能准确到位，神采飞扬。

隶书：虎凤跃蛟龙翔

我认为，真正的功夫是用笔、控笔、结字、谋篇的能力，是高超的书法技巧对“度”的精准呈现。书法是纸上的芭蕾，是有形的音乐，是艺术里的哲学，没有技法这副“镣铐”，书法就真与艺术无关。因此，书法的技法是检验一个书家是否专业的最基本的标准。

真正的“功夫”是打通书法五体，做到兼通与专擅的统一。书法五体自成体系、自有规律、自具技法，但又有相通的规律。不同碑帖，不同流派，不同书家，各有用笔结字方法，丰富而多变。掌握不同书体、不同流派、不同风格作品的共性技法，又能洞悉个性表达方法，是一个成熟书法家必备的基本功。

行书斗方连缀：苏东坡词三首 219X69cm

真正的“功夫”是见人见性的活“功夫”，不是匠气十足的死功夫。要技法为我用，不是唯技法是从。要以心驭笔，不可以笔驭心。更重要的还是艺术的表达，艺术形象的打造，让作品生动有趣有味。理性下的情感宣泄，才会有趣有味。有趣有味是功夫到位后的“度”的表现。超出“度”的丑拙、怪诞和非理性，可能沦为变味。有趣有味是一种内在的节制、理性的优雅和不主固常的自然表达。

到位的反面是冲破一切法度和秩序，破锋、拖锋、散锋对传统中锋用笔的恣意破坏，变形、扭曲、构成等“空间论”对结体的破坏，摆布、设计、造字等对书写性的破坏，过度追求“有味”的形式，反而失去了书法的本体精神，跌入了雕琢、做作的泥潭。

有趣有味，起点在于书家对艺术的感受力。艺术感受力强，则有可能于别人熟视无睹的常态中发现精彩；才有可能发现一般人看不到的美；才有可能从众多的经典碑帖中找到与己相适合的创作因子。

自作诗题何书三首

有趣有味，更取决于原创力。作品的独特表现、奇思妙想、新理异态和深邃情思。或线条精妙“变起伏于锋杪，殊衄挫于毫芒”。或结体平中见奇，寓巧于拙，匠心独具。或“寄妙理于豪放之外，出新意于法度之中”。

“学书在法，其妙在人”。法由人出，法由人创，法的理解、运用因人而异，法的妙处由人的性情各异。功夫既有人不可及的高深一面，又有僵化匠气的一面。把握不好度，则功夫可成就人亦可限制人。而人之性情就是书家之修养、人格、才调、风度、胸襟之合成。这些元素与技法在作品中生发，可折射出一个书家的学养高度、审美力度、生活态度和生命厚度等等，也决定了作品的艺术品质和艺术品格。性情有天生的一部分，更多是后天的养育。而技法全是后天养成的，在后天技法养成的过程中，性情与技法是不能分割的，他们是一体两面。无意于书着意于文，反而成就了《兰亭序》这样书文俱佳的经典;着意于亲情无意于书，诞生了《祭侄文稿》充满人性情感的作品。处理好人与书、法与意、技与情的关系，用精美的技法去还原书法的文学温度、哲学深度和美学高度。

功夫最重要的不是技法的叠加堆集，而是在多样选择之后找到个性风格形成的路径，在于能否写到性情的最深处、写到他人不可及的高度。只有自信自觉地把技法训练与性情养育同步同频推进，方可最终抵达个性审美理想之境，在人书共生共养中实现书法的人文意义。

性情可先天带来，更可后天养成。涵养心性是技法学习时同样重要的功课，丰富人生才可让艺术丰满生动。

美国著名艺术理论家马克-盖特雷恩在其《认识艺术》一书中说“艺术家的作品源于一生的经历、思考和情感”。“如果一些艺术品对某个人来说有某种意义，而他自己的经历、思考和情感也在其中找到了合适的位置，那么就可以说他赋予了艺术品生命。”热爱生活，坚持与时代同步伐，让千岩万壑奔赴腕底；感悟生活，坚持为时代抒怀，让夏云奇峰涌入笔端；体悟生活，坚持到人民中去，让艰难困苦玉汝以成。生活本平凡，妙趣在其中。在生活中植入书法艺术，让书法艺术与生活相伴。我们平凡的日常生活、平凡的笔墨书写必将充盈丰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