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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论坛丨向杰:后美学时代的生命美学建构——潘知常教授访谈录

来源:《文艺论坛》 作者:向杰 编辑:施文 2022-04-07 09:3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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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美学时代的生命美学建构

——潘知常教授访谈录

文/向杰

向杰(以下简称“向”)潘老师,您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接受访谈,我深感荣幸。在这里,首先,我要祝贺您的新著《走向生命美学——后美学时代的美学建构》的出版。这应该是继《生命美学》《诗与思的对话——审美活动的本体论内涵及其现代阐释》等专著之后您就生命美学的又一次系统发声。我从一些朋友那里获悉,美学界都很关注这本近七十万字的大书。现在,您能否先就这本书的内容做一个介绍?

潘知常(以下简称“潘”)这本新著约七十万字,是对于我所提出的百年中国现代美学的第二个“哥德巴赫猜想”的回答。第一个“哥德巴赫猜想”,我称之为百年中国现代美学的“第一美学命题”——“以美育代宗教”,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专门写了一本六十万字的专著《信仰建构中的审美救赎》,《走向生命美学——后美学时代的美学建构》则是对于百年中国现代美学的“第一美学问题”——“生命/实践”的回答。这是百年中国现代美学的第二个“哥德巴赫猜想”。

简单说,这本新著立足于我提出的“万物一体仁爱”的生命哲学,坚持美学的奥秘在人—人的奥秘在生命—生命的奥秘在“生成为人”—“生成为人”的奥秘在“生成为”审美的人,坚持“生命视界”“情感为本”“境界取向”,并且以“爱者优存”区别于实践美学的“适者生存”,以“自然界生成为人”区别于实践美学的“自然的人化”,以“我审美故我在”区别于实践美学的“我实践故我在”,以审美活动是生命活动的必然与必需区别于实践美学的以审美活动作为实践活动的附属品、奢侈品,从生命美学的背景转换、研究对象、当代取向、提问方式、理论谱系、何谓与何为以及生命美学与生活美学、身体美学、生态美学、环境美学的异同等层面,做出了系统阐释,是改革开放新时期较早诞生的美学新探索——生命美学自身的深度思考与开拓创新的集中展示。

向:生命美学是起步于1985年,迄今已经36年了,为此您也有过许多论著去加以阐释。那么,如果给您最短的文字的话,您会怎么介绍新著中关于生命美学的基本构想呢?

潘:生命美学出现于1985年,是新时期以来第一个破土而出并逐渐走向成熟的美学新学说。生命美学意在建构一种更加人性也更具未来的新美学。在生命美学看来,美学对于审美活动的关注不同于文艺学对于文学问题以及艺术学对于艺术问题的关注。它是借美思人、借船出海、借题发挥,是借助于对于审美活动的关注去关注“人”。因为,美学的奥秘在人—人的奥秘在生命—生命的奥秘在“生成为人”—“生成为人”的奥秘在“生成为”审美的人。或者,自然界的奇迹是“生成为人”—人的奇迹是“生成为”生命—生命的奇迹是“生成为”精神生命—精神生命的奇迹是“生成为”审美生命。再或者,“人是人”—“作为人”—“成为人”—“审美人”。而且,生命美学坚持“生命视界”“情感为本”“境界取向”,因此,相对于实践美学(1957,李泽厚),也相对于超越美学(1994,杨春时)、新实践美学(2001,张玉能)、实践存在论美学(2003,朱立元)等生命美学(1985,潘知常)的思考可以浓缩为四句话:1.“自然界生成为人”(实践美学是“自然的人化”);2.“爱者优存”(实践美学是“适者生存”);3.“我审美故我在”(实践美学是“我实践故我在”);4.审美活动是生命活动的必然与必需(实践美学认为审美活动是实践活动的附属品、奢侈品),它包含了两个方面,即审美活动是生命的享受(因生命而审美、生命活动必然走向审美活动),审美活动也是生命的提升(因审美而生命、审美活动必然走向生命活动)。

向:现在国内有实践美学、后实践美学、新实践美学的说法,我在您的新著中看到,您似乎对此颇有异议,而且明确地持不赞成的态度?

潘:我在新著里没有使用国内流行的所谓后实践美学、新实践美学之类的分期术语,因为这两个概念十分混乱而且经不起认真推敲。比如,生命美学是1985年出现的,1991年就已经出版了《生命美学》(河南人民出版社),但是后实践美学却是在1994年才出现的。早在九年前就已经问世的生命美学如果硬要放进后实践美学,那么,后实践美学为什么是从1994年开始?而偏偏不是从生命美学出现的1985年开始?何况,同样被列入后实践美学的体验美学(王一川),却是在1988年就已经出现了,也是远远早于1994年的。而且,新实践美学的出现从时间上说被认为是在晚于后实践美学的2001年,可是,邓晓芒提出的新实践美学却是在1989年,远远早于后实践美学出现的1994年,也远远早于新实践美学出现的2001年。同时,后实践美学与实践美学是外部的区分,类似于汉代与唐代的区分;实践美学和新实践美学却是内部的区分,仅仅类似汉代的西汉与东汉的区分。因此,如果再囫囵吞枣地使用下去,必将制造出许多的混乱,更会给后来的美学史学习者、研究者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在新著中,我本着尊重任何学说、学派的“首创”价值的立场,严格根据出现的时间排序,统一称之为:实践美学(1957,李泽厚)、生命美学(1985,潘知常)、超越美学(1994,杨春时)、新实践美学(2001,张玉能)、实践存在论美学(2003,朱立元)……

向:您是1985年开始提倡生命美学的,杨春时先生则是1994年开始提倡 “超越论美学”的。我发现,他对“主体间性”讲了很多,他本来可以从“主体间性”顺理成章地也像您一样去讲到“爱”的,但是他却始终没有讲到“爱”。可是,您在新著中却对“爱”予以大力弘扬。这是因为什么?

潘:“超越论美学”的问题我倒是没有想过。我猜测,也许是因为“超越论美学”主要是现象学的,“生命美学”则主要是存在论的。“超越美学”建构的主要是主体间性超越论美学,“生命美学”建构的,却主要是情本境界论生命美学或者情本境界生命论的美学(终极关怀的美学)。生命美学的不同选择,可以参见日本美学家竹内敏雄的看法:“现象学方法虽然适用于对美的现象本身做精密的解析,却不足以说明人生中美的根本意义,使人类本来的‘形而上学的要求’得到满足。现象学美学向存在主义方向发展是必然的。”{1}而且,生命美学的提出是与生命哲学的提出同步的。我所提倡的生命哲学正是“万物一体仁爱”的生命哲学。也因此,生命美学与生命哲学之间其实是“因爱而美”与“因美而爱”的关系。这样,在我而言,与杨春时先生不同,生命美学也就无疑是必须从爱出发,也以爱为归宿的。

向:您在新著中提出了“生命为体,中西为用”的思路,而且对生命美学与中国古代生命美学、中国现代生命美学以及西方现代生命美学之间的因缘都做了相应论述。而且,还专门提到了生命美学与马克思美学的关系。这有点出人意料,因为一般都认为生命美学与马克思的美学之间的内在因缘并不明显。

潘:这种看法其实是错误的。我所提出的生命美学与马克思美学直接有关。具体来说,生命美学是从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接着讲”的。一般认为,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尽管是以“人的解放”为核心,但是也隐含着人文视界与科学视界、人文逻辑与科学逻辑亦即人道主义的马克思主义与唯物主义的马克思主义、人本主义的马克思主义与科学主义的马克思主义的不同指向。其中的后者,经过《德意志意识形态》乃至《资本论》,已经形成了马克思所谓的“唯一的科学,即历史科学”。可是,其中的前者却被暂时剥离了出来,也至今都还亟待拓展。它意味着与“历史科学”彼此匹配的“价值科学”的建构。而且,犹如作为“历史科学”之最高成果的《资本论》的出现,而今也无疑期待着作为“价值科学”的最高成果的出现。换言之,生命美学并不直接与马克思的实践唯物主义历史观、政治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相关,而是直接与前三者所无法取代的马克思的人学理论相关。人不仅仅是实践活动的结果,还是实践活动的前提。离开实践活动来研究人固然是不妥的,但是,离开人来研究实践活动也是不妥的。人是实践活动的主体,也是实践活动的目的,实践活动毕竟要通过人、中介于人。人的自觉如何,必然会影响实践活动本身。没有人就没有实践活动的进步,因此马克思指出:“个人的充分发展又作为最大的生产力反作用于劳动生产力。”何况,实践活动的进步又必然是对人的肯定。这就是所谓的“以人为本”“人是目的”。因此,从实践活动对于人的满足程度来评价实践活动的进步与否,也是十分必要的。人,完全可以成为一个独立的研究对象。它所涉及的是:人性、人权、个性、异化、尊严、自由、幸福、自由、解放,“我们现在假定人就是人”“通过人而且为了人”“作为人的人”“人作为人的需要”“人如何生产人”“人的一切感觉和特性的彻底解放”“人不仅通过思维,而且以全部感觉在对象世界中肯定自己”以及区别于“人的全面发展”的“个人的全面发展”……毫无疑问,在这条道路的延长线上,恰恰就是生命美学的应运而生。通过追问审美活动来维护人的生命、守望人的生命,弘扬人的生命的绝对尊严、绝对价值、绝对权利、绝对责任,这正是生命美学的天命。令人遗憾的是,所谓实践美学却恰恰不在这条道路的延长线上。

向:从您的论述来看,我还有一种感觉,就是您心目中的美学与时下的文艺学、艺术学存在着明显的差异。

潘:确实是的,长期以来,最容易出现的就是把美学研究与文艺学研究、艺术学研究混同起来。其实,如果说后者是“学科”,那么,前者则是“学问”。而且,其实真正有生命力的美学都是来自哲学教研室的哲学家,而从来就不是来自美学教研室的美学家,例如康德、叔本华、尼采、海德格尔、阿多诺、马尔库塞……伊格尔顿就关注到了这一奇特现象。在《美学意识形态》里,他一再提醒我们:“任何仔细研究自启蒙运动以来的欧洲哲学史的人,都必定会对欧洲哲学非常重视美学问题这一点(尽管会问个为什么)留下深刻印象。”{3}至于其中的原因,他也曾经指出:“美学对占统治地位的意识形态形式提出了异常强有力的挑战,并提供了新的选择。”“试图在美学范畴内找到一条通向现代欧洲思想某些中心问题的道路,以便从那个特定的角度出发,弄清更大范围内的社会、政治、伦理问题。”{4}这也就是说:对于美学的关注,不应该是出之于对于审美奥秘的兴趣,而应该是出之于对于人的解放的兴趣,对于人文关怀的兴趣。借助于审美的思考进而去启蒙人性,是美学的责无旁贷的使命,也是美学的理所应当的价值承诺。美学要以“人的尊严”去解构“上帝的尊严”“理性的尊严”。过去是以“神性”的名义为人性启蒙开路,或者是以“理性”的名义为人性启蒙开路,现在,却是要以“美”的名义为人性启蒙开路。这样,关于审美、关于艺术的思考就一定要转型为关于人的思考。美学只能是借美思人、借船出海、借题发挥。在这个意义上,美学其实就是一个通向人的世界、洞悉人性奥秘、澄清生命困惑、寻觅生命意义的最佳通道。

向:我看到您在新著《走向生命美学——后美学时代的美学建构》(中国社会美学出版社2021年版)后记中说:“生命美学因此也就不是人们所习惯的围绕着文学艺术的小美学,而是围绕着人类生命存在的大美学,是审美哲学与艺术哲学的拓展与提升。因此,生命美学也是未来哲学。它要揭示的,是包括宇宙大生命与人类小生命在内的自组织、自鼓励、自协调的生命自控系统的亘古奥秘。”

潘:对,生命美学不再是“小美学”,而应当是“大美学”。美学与人的解放,才是它的主题!荷尔德林曾经决定,要把自己哲学书信命名为《审美教育新书简》。我觉得,在一定意义上,对于生命美学,应该也可以这样命名。

向:这样一来,我就明白了。近二十年,我看到您主要是在两条战线左右开弓:一条战线是关于名家名作的美学思考,出版了《谁劫持了我们的美感——潘知常揭秘四大奇书》《红楼梦为什么这样红——潘知常导读红楼梦》《我爱故我在——生命美学的视界》《头顶的星空——美学与终极关怀》《潘知常美学随笔选》……其中涉及了《三国》《水浒传》《西游记》《金瓶梅》《聊斋》《红楼梦》,李后主、杜甫、王国维、鲁迅、海子,还有《哈姆雷特》《悲惨世界》《日瓦戈医生》等名家名作。还有一条战线是关于当代文化的批判,出版了《大众传媒与大众文化》《流行文化》《新意识形态与中国传媒》,还主编了专著《传播批判理论》(再加上1995年出版的《反美学》),显然走的是法兰克福学派的道路。现在来看,应该也都是出自“大美学”的成熟思考?

潘:是的,美学研究亟待走出美学原理写作的老套路,在这个方面,海德格尔与法兰克福学派给了我们以深刻的启迪。

向:今后在这个方面您是否还有新的写作计划?

潘:有!关于《红楼梦》的美学研究,是我的梦想,百年前,王国维先生写了《〈红楼梦〉评论》,开辟了《红楼梦》研究的正确道路。可惜,因为没有经过“新红学”的洗礼,过去“接着王国维讲”时机尚不成熟,现在完全不同了。新红学走过了百年历程,也推出了自己的代表作,例如周汝昌先生的代表作——《红楼梦新证》,例如冯其庸先生的代表作——《曹雪芹家世新考》。我认为,新的鸿篇巨制,必定只能在走出 “旧红学”“新红学”的“后红学”研究中才能够应运而生。而“后红学”的研究,其实也就是 “接着王国维讲”,而这正应当是美学家责无旁贷的责任。因此,我想在这个方面做些努力,集中的体现,就是打算写一本专著:《〈红楼梦〉评论》。

向:我理解,这应该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工作。无论实践美学还是新实践美学、实践存在论美学,或者是主体间性超越论美学,还大多都仅仅是原理性质的讨论,始终没敢尝试着借助自己的研究成果去阐释审美实践,尤其是阐释名家名作与当代文化。在这个方面,您确实勇气可嘉!

潘:马克思在其名作《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中曾引用一句著名的古谚语以呼唤革命者的行动:“这里有玫瑰花,就在这里跳舞吧!”生命美学的建构是否成功,过去就已经频繁在前面提及的两条战线上去加以检验了。现在也只是继续在计划中的新著《〈红楼梦〉评论》中去加以检验。因此,《〈红楼梦〉评论》也应该是我今后的生命美学研究工作的一个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

向:我看到2016年今日头条频道根据全国6.5亿电脑用户调查“全国关注度最高的红学家”,您排名第四。这当然是对您的红学研究成就的肯定!现在您有了这样一个写作计划,确实令人欣慰。现在这个计划已经开始了吗?

潘:正在积极准备。因为在完成了新著《走向生命美学——后美学时代的美学建构》之后,我一直在日夜兼程写作这本书的续集,预计篇幅也会在七十万字左右,明年十月交稿。这本新著的书名是:《我审美故我在——生命美学致敬未来》。一看书名,你应该就会猜到,这本书其实是接着《走向生命美学——后美学时代的美学建构》讲的。或者说,《走向生命美学——后美学时代的美学建构》关注的是“美学问题”,《我审美故我在——生命美学致敬未来》关注的是“美学的问题”;《走向生命美学——后美学时代的美学建构》关注的是“什么是美学”,《我审美故我在——生命美学致敬未来》关注的是“美学是什么”。因此,关于美学自身的诸多问题,例如,“审美活动为什么”“审美活动是什么”“审美活动如何是”以及“审美活动怎么样”等,都会在《我审美故我在——生命美学致敬未来》中深入讨论。也许可以这样说,《走向生命美学——后美学时代的美学建构》与《我审美故我在——生命美学致敬未来》,就是我在近四十年中关于生命美学的思考的一个阶段性的总结。而在此之后,也就是明年十月以后,我就将开始《〈红楼梦〉评论》的写作。

向:看来话题又回到了您的新著《走向生命美学——后美学时代的美学建构》这个本次访谈的中心内容。相信美学界的朋友都会十分开心,原来在这部新著之后,您还将推出它的续集,这确实是个好消息!《我审美故我在——生命美学致敬未来》,书名就很有诱惑力,而且又是皇皇七十万字,实在是值得期待。我预祝您一切顺利,也期待着先睹为快!

潘:谢谢!

注释:

{1}《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研究》编辑部编:《美学文艺学方法论》(上),文化艺术出版社1985年版,第138页。

{2}转引自韩庆祥:《现实逻辑中的人——马克思的人学理论研究》,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44页。

{3}{4}[英]伊格尔顿著,王杰等译:《美学意识形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1—3页、第1—3页。

(作者单位:中共宣汉县委政法委员会)

来源:《文艺论坛》

作者:向杰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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