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经典力量与人生梦想
文/吴茂盛
读书苦,但可以读出甘甜来
人是要有梦想的,万一实现了呢?那么,实现梦想的基础是什么?是读书。
人一生下来,都喜欢玩耍,谁愿意读书呢?读书多苦呀。就拿我来说吧,小时候就是个不爱读书的孩子。我的老家在永州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我的父亲是中国标本式农民,而我的母亲是大家闺秀,读过很多书。小时候,我顽皮捣蛋,下河摸鱼,上树掏鸟窝,就是不喜欢读书。赤脚医生给村里打疫苗,我偷了他的注射器,给猪打针。劁猪匠到村里劁猪,我偷了他的劁猪刀,到菜地里给南瓜冬瓜动手术。我父亲束手无策,只有一个办法:打!一天,我母亲看不下去了,就亲自教我读书。夜晚,母亲念一句,我也跟着念一句。古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那时,母亲说的有味,我怎么也读不出来,相反觉得读书苦,不仅口里苦,而且心里更苦。我像一头牛牯一样,身在牛栏里,心却早已飘到菜地里去了。为了不挨打,冇味也不得不跟着读下去。后来,读着读着,我发现读书真的能读出味道来了,一种甜,如饮甘泉。为什么有这种感觉呢?因为不知不觉成绩上去了,过去在班里总是倒数三,现在突然进前十了。老师不相信,以为我抄的。小学毕业时,我考了全乡第二名,七、八所学校的会考,我抄谁的去?这时,才惊掉了老师的下巴。
我是大山的孩子,十来岁都没见过马路。一年春节,我跟父母亲到县城表姨妈家走亲戚,街道、汽车、商店、电线杆、路灯……我仿佛突然走进了一座迷宫。这一切的一切,让我惊奇不已,但是,让我最惊喜的是表姨妈家里的一本书,一本叫《水浒传》的书。只翻了几页,就让我沉迷其中,我决定偷走它,便把它藏进怀里。
当时,尽管天已黑沉沉的了,但我还是吵闹着要回家。这些当然瞒不过大人的眼睛,被发现了。不过,姨妈很大度,还是把《水浒传》送给了我。
可以说,《水浒传》是我读到的第一部经典。宋江、武松、鲁智深们的行侠仗义深深地打动了我,让我开启了文学之旅。
我的老家像一只鸟笼挂在半山腰上,我们仿佛笼子里的鸟儿一样,从未飞出过大山,山的那边是什么世界呢?有海吗?我不知道。直到有一天,我从《当代大学生诗选》读到诗人韩东的一首诗,才真正触动了我的灵魂。那首诗,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叫《山民》:
小时候,他问父亲
“山那边是什么”
父亲说“是山”
“那边的那边呢”
“山,还是山。”
他不作声了,看着远处
山第一次使他这样疲倦
他想,这辈子是走不出这里的群山了
海是有的,但十分遥远
他只能活几十年
所以没有等他走到那里
就已死在半路上了
死在山中
他觉得应该带着老婆一起上路
老婆会给他生个儿子
到他死的时候
儿子就长大了
儿子也会有老婆
儿子也会有儿子
儿子的儿子也还会有儿子
他不再想了
儿子也使他很疲倦
他只是遗憾
他的祖先没有像他一样想过
不然,见到大海的该是他了
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啊,能读到这样的诗,你说神奇不神奇?
从那一刻开始,我眺望远方,眺望远方的海,我也有梦想了,我也要当诗人当作家!
文学改变命运
在我们人生成长道路上,文学经典总是与我们如影随形;尤其是学生时期,我们每天会阅读到入选语文课本古今中外的经典作品。读安徒生的《买火柴的小女孩》,我们对小女孩不幸遭遇深表同情;读高尔基的《海燕》,就会读出“暴风雨的预言者”的勇毅;读吴敬梓的《儒林外史》,读到胡屠夫在范进中举前后的极其鲜明的肢体动作和言语表情,就甚觉既可悲又可叹;读鲁迅,就会想起唯一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孔乙己;读艾青,就会想起“我的眼里为什么常含泪水,因为对这片土地爱的深情”这句诗;读都德的《最后一课》,小弗郎士在最后一课时突然顿悟,母语对我们来说如生命一样重要……
毫无疑问,文学经典给了我们无尽的养分和无穷的力量。
文学经典究竟有多大影响力呢?我是永州人,当陌生人问起我是哪里人时,只要我一回答,就会说,是柳宗元《捕蛇者说》的永州么?是啊,《捕蛇者说》第一句就是:永州之野产异蛇。入送课文里的《小石潭记》,就是《永州八记》中的经典之一。可以说,永州成就了柳宗元,柳宗元成就了永州;永州因唐宋八大家之一柳宗元成了中国山水散文的开篇之地。还有岳阳楼因范仲淹、滕王阁因王勃、黄鹤楼因崔颢而名扬天下。这样的范例太多了,数不胜数。
英国前首相丘吉尔有这样一句名言:“我宁愿失去一个印度,也不愿失去一个莎士比亚。”当代著名画家吴冠中曾说,“中国没有鲁迅,这个国家骨头要软得多!”又说,“一百个齐白石抵不过一个鲁迅”。
是的,经典文学和作家,影响力就是如此巨大!
上世纪八十年代,那是一个文学黄金的岁月,一个文学可以改变命运的时代。正是那些年,我们以文学少年的名义见证了那段激情澎湃梦想飞扬不可复制的历史。
一天,我读到一本叫《少年作文辅导》的杂志。这是专门刊登同龄人作文的刊物,我一口气读完后,第一反应就是这样的文章我也能写呀,我平时经常被老师当范文表扬的作文不比上面的差嘛。当时,我突然做了一个后来改变自己命运的决定:投稿。我挑选了一篇自己觉得最好的文章寄过去,不久后居然发表了。
就是这次不经意的投稿,让我一发而不可收,我写散文、写诗歌、也写小说。高中后,我一下子进入另一个更宽广的世界,学校有图书馆、有文学社,有庞大的文学爱好者队伍。我们编辑油印刊物,组织釆风活动,把发表的文章做成剪报珍藏起来……那时,我先后有100多篇作品在《语文报》《湖南日报》《少年文艺》《潇湘文艺》《诗歌报》等报刊遍地开花,《中学生学习报》还在头版头条以专访《高翔吧,大山的雄鹰》重点报道。
那时,没有手机没有互联网,我们最常用的通信方式就是写信。我曾经一天收到过几十封信,前前后后上万封。都是同龄人写来的,他们有的寄来自己的习作请求指点,有的请教成功秘诀。我知道,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梦想,那就是作家梦。其实,那时候我啥也不懂。为此,我和成名更早的少年作家马萧萧、邱华栋、洪烛、邵文杰、周劲松、周瑟瑟、冯桢炯、赵红尘、何平、雷霆等朋友频繁地通信,我们谈文学、谈理想、谈我们将来一定会成为鲁迅成为托尔斯泰会写出伟大的传世之作。
那是文学可以改变命运的年代,很多大学伸出了橄榄枝,提前免试录取了我们中的佼佼者。那些年,那些怀着作家梦的少年是幸运的,因为文学特长拿到了大学校门的入场券:田晓菲、何鲤进了北京大学、洪烛、邱华栋、韦敏进了武汉大学、邵文杰、段华进了南开大学、安武林进了山东大学、毛梦溪进了北师大、雷霆进了厦门大学、贺永强进了吉林大学……
是的,因为文学,我也终于走出了大山被保送上了大学。
阅读与生活,是创作灵感的源泉
大学毕业后,我到报社做了一名记者。这期间,我把所有的精力用在新闻采访和报道上,创作几乎停止了下来。但是,我从来没有停止过阅读经典,很多经典成了我的枕边书。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雨果的《悲惨世界》、司汤达的《红与黑》、狄更斯的《雾都孤儿》、马尔克思的《百年孤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索尔-贝尔的《洪堡的礼物》…… 这些《人间食粮》(纪德)每每让我读来废寑忘食,欲罢不能。
这些书读多了,一个问题来了,越读得多越不敢动笔了。一时间,我好像犯了写作恐惧症了。
为什么呢?我觉得我在这些大师面前,实在太过渺小!他们太伟大了,我所写的文字难道不是垃圾吗?
直到有一天,在北京一处简陋的小屋里,一个声音对我说,你不是作家吗?怎么写都不敢写了呢?我突然明白,作家必须用作品说话!
很多人喜欢在幽静之处思考人生。而我,一早出门,就在地铁里来来回回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发呆,一发呆就是连续三天。
我在思考,我的通往春天的地铁在哪里呢?终于,我想明白了,我找到了,我要写我熟悉的生活。
我花了三年时间,创作了现实批判题材的长篇小说《驻京办》和《招生办》。《驻京办》是挖掘与反思官场、商场、名利场错综复杂地纠缠在一起的小说;而《招生办》更是直指另一国人最关注最敏感的雷区——招生办。这两部小说出版后,很快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我为什么要写这两部小说呢?我以记者的良知和作家的担当,想让我们的社会更美好!
是的,作家应该不断地批评与反思,才是推动社会进步的力量。
是的,正是持久的阅读和扎实的生活,才有了创作的灵感!在漫长的文学道路上,我们必须向经典致敬!
(此文系“文学名家进校园”系列活动的讲稿,根据作者在祁阳一中、南雅中学、永州一中、惟一书院、江永一中、道县二中、双牌二中等学校文学讲座整理而成。)
吴茂盛,当代小说家、诗人、美术评论家。1971年出生,湖南祁阳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作协全委委员、永州市作家协会主席,永州市文联副主席,湖南省东方诗书画院常务副院长。现实批判实力派作家,上世纪八十年代校园诗歌运动代表人物之一,归来者诗群重要诗人。十四岁发表作品,十八岁出版诗集,中学时代被评为“全国十大中学生诗人”之一和“全国优秀文学少年”称号。作品曾获潇湘文学奖、丁玲诗歌奖、全国青少年新诗奖、兰州军区《西北军事文学》首届优秀诗人奖等十多次奖项。部分诗歌入选几十种年度选本,并翻译成英文。曾就读于零陵师专中文系、辽宁文学院第四届作家班。大学毕业后在报社工作十多年,任记者、编辑,新闻部主任。曾任中央党校中国市场经济报驻湖南记者站站长、《新世纪周刊》主编,最高人民检察院《法治中国》电视栏目执行制片人。著有诗集《无尘的歌唱》《独旅》《到达或者出发:编年诗选》和长篇小说《驻京办》《招生办》等十多部。
来源:红网
作者:吴茂盛
编辑:施文
本文为文化频道原创文章,转载请附上原文出处链接和本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