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观云
——大理旅居笔记
文/谭谈
我的闺蜜是条溪
旅居到这个村寨三四个年头了。如果有人问我:谁和你的关系最亲密?我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哦,是村寨边的那条溪。
每天清晨,我从小院里出来,就来到了这条溪边和她幽会。初升的太阳,给小溪镀上一层暖色。这时候的小溪,有如一位活泼的姑娘,在山谷间跳跃着,哼着优美动听的小曲,一路向前,奔向洱海。我踏着她哼唱的小曲的拍节,听着她悠扬深情的小调,陪伴在她的身边,如痴如醉……傍晚呢?苍山上布满了火红的晚霞。晚霞给小溪铺上了金灿灿的底色。这时候,我又来到了她的身边,欣赏她的英姿,倾听她的小调……
这条小溪,是苍山流入洱海的十八条溪中的一条。从北往南,她排名第三。名叫阳溪。这是她的“官名”,就如同网站有“官网”,瓷窑有“官窑”一样。然而,她还有另一个美丽的名字,叫“鸡鸣江”。其中,肯定有故事,但目前我还没去探究。她在苍山十八溪中,水量、流程、风景,处在什么样的地位?我也没有去考究。我爱她,没有必要拿她和别人去作比较,可谓情人眼里出西施,我觉得她是世间最美的溪。
说她美,除了她秀美亮丽的自然外貌之外,我的另一个评判标准是:她和我,和我们村寨里的人的生活,密不可分。你看,明明家家户户早就通了自来水,可每天早早晚晚,村里的人,提着壶,担着桶,开着车,相拥着到这溪里来取水。不少居住在城区的人,还开着他们的高档轿车,来到这里打水回家饮用。个中奥妙,不言而喻。就是这溪水的水质上乘啊!她是从大山深处流出的山泉水。小溪于我,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从我居住的小院到溪边,只有二百零八步。
村寨里的先人,选择在这里开村筑寨时,依托的就是这条溪。他们在溪的上游,沿着苍山脚下,开了一条水渠,拦下一部分溪水。这条水渠,连着村寨里蜘蛛网似的分布在每家每户门前的小水沟。需要的时候,水渠上的闸门一拉,溪水便流入了这些小水沟。顿时,那清清的山泉水,便在家家户户门前流,极大地方便了村民们的生活。最后,这些流过每家每户门前的溪水,又统统流进了村寨前面的那片田野,去浇灌庄稼。我真佩服当年在这里建村筑寨的白族先人的智慧啊!
近年间,国家推进乡村振兴战略。政府有关部门,为了提高村民的生活品质,为溪河两岸的村民们创建一个休闲健身的生活环境,在鸡鸣江岸边,建起了湿地公园。从苍山脚下到洱海边,约莫五公里的溪岸地段,划出一大块地来,栽上树,种上花,建起了游步道,安上了休闲椅……配齐了方便村民到此健身休闲的设施。每当早早晚晚,就能看到一些年长村民的身影,闪动在这个湿地公园之中。自然,这些身影中,也有我呀!
我在这条溪边,送走黄昏,接来黎明。每当傍晚,我走出小院,步入溪岸边的游步道,傍溪而行。这时候,我总爱抬起头来,看那从苍山顶上飘过来的云朵的变化。刚从山顶上飘来的云朵,明明洁白洁白的,不一会儿,在夕阳的作弄下,泛出淡红,慢慢地,竟被夕阳渲染得火红火红,如一堆堆燃烧在高空中的篝火!我也在这条溪边,送走残冬,迎来春天。我感觉到,春风最早是从溪边吹来的。她轻轻拂动着溪岸边的柳树梢,这柳树梢就在一天一天地、不动声色地变化着。忽然有一天,你就看到树梢上发出了鹅黄的小芽芽……婀娜多姿的春姑娘就从树梢上下来了。接着,湿地公园里的其他树木,也在春风里表演开来。有的捧出火红火红的花朵;有的展现黄灿灿的身姿。各色草木,在这溪河两岸展开了一场春光大赛!
春夏秋冬,小溪都有她出色的表演。秋天,溪河两岸广阔的田野,一片金黄,稻子熟了。这是她用自己的乳汁——清澈的山泉水灌浆壮籽后的壮美图画啊!
我爱鸡鸣江。爱在溪边观彩云南现,爱在溪边听溪水放歌,爱在溪边观那春夏秋冬的变化,爱在溪边看那繁花满岸的风景……爱在溪边享受惬意的人生!
苍山观云
每天,我们的小院,是被小鸟的歌声吵醒,是被天边的红霞喊醒的。
我每天晚上九点多钟上床睡觉,凌晨三四点钟醒来。这是40多年来形成的习惯。20世纪80年代初,我在一家省报副刊当编辑。业余时间写写小说、散文。1981年,《芙蓉》杂志发表了我的中篇小说《山道弯弯》。当时,这部小说着实火了一把,被改编为电影、电视剧、广播剧、各种地方戏曲,先后有6家美术出版社出版连环画……一下就把我弄成了一个当红作家。当时,作为一个正走红的作家,北京、上海等各地上门约稿的编辑很多。而作为一家省报的副刊编辑,上门送稿的作者也不少。恰在那时,我正着手写后来由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第一部长篇小说《风雨山中路》。下班回家后,我本想伏案写这部长篇,而这时,不是有上门来约稿的报刊出版社的编辑,就是有上门来送稿的作者……搞得我实在没有办法。形势逼人,我情急中想出一招:晚上八点多就上床睡觉。上门送稿的作者、约稿的编辑看到我睡觉了,只好放下稿子,留下条子走了。凌晨三点多我就起床写长篇。此刻,整个世界都很安静,我一下子就进入了创作状态。到八点钟去上班时,就写出四五千字的稿子了……此后40多年来,我这早睡早起的习惯,就一直延续至今。
我醒得早,而大理的天却亮得晚。太阳比我的故乡湖南要晚出来40多分钟。这时候,我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天空,捕捉天际每一个细微的变化。大理的白族民居,都是背山(苍山)面水(洱海),所以我的卧室,也背靠西边的苍山,面对东边的洱海。经我仔细观察,我渐渐地发现,窗外青梅树的影子似乎清晰些了。青梅树外边天空中的云块,也由沉重的灰暗色,慢慢泛出淡红的色彩,继而愈来愈红。最后,像篝火般地在天际燃烧!
每每在这个时候,我就出门了。走出小院,沿着鸡鸣江,朝苍山走去。站到高处,观天际云彩的变化。
当太阳从洱海那边的山峦上完全跳出来,把一片温暖的阳光洒向大地时,天上的云朵,便卸下了红装,变成了洁白洁白的巨大的棉团。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地亮眼。
如果说,朝霞是云彩在天空中的第一次独唱表演,还含带羞涩,不大胆、不放肆,那么,最精彩的、最放肆的、最疯狂的、最动人心弦的是傍晚的那场大合唱!我经过多次的观察发现,当太阳挨近苍山山顶的时候,一批一批的云朵,从苍山爬上来登台表演了。这时,壮阔的天空,成了云彩的大舞台。有些,如大鹏展翅,振翅高飞;有些,如蛟龙入水,浪花飞溅;有些,如猛士卫边,威严耸立;有些,像一群美丽活泼、多才多艺的白族姑娘,在天宇中翩翩起舞。不一会儿,苍山顶上,又飘上一片鱼鳞状的白云,整体看去,极像是一条刚从洱海跃上天的大鲤鱼,在广阔的天宇,活泼地游动……忽然,不知苍山上哪位牧羊高手,把一群洁白活泼的羊群,赶上了天际,在湛蓝湛蓝的天幕衬托下,似乎能听到这群绵羊在高空里的“咩咩”的欢叫声……
我从苍山走下来。这时候,太阳落到苍山那边去了,把苍山一个巨大的影子,投到了地上。那苍山巨大的影子越拉越长,不一会儿便覆盖了山海之间的那片宽广的田野。阳光也被苍山的影子逼得慢慢地朝前移动……我加快脚步,追着太阳光奔跑!怎么使劲,也追不上它。渐渐地,太阳光照到了洱海边的村庄。于是,那片青瓦白墙的建筑,在夕阳下,格外醒目、安详。不一会儿,夕阳又从水边的村庄,移到了洱海的水面。微风吹过,阳光在一层一层的浪花中跳动,美极了!
世界上没有不散的筵席。太阳彻底地坠入到苍山后面了,云彩在天际大舞台的精彩表演,也终于谢幕了。
这时,一轮弦月,出现在天幕。接着,或亮或暗的一群星星也跟着在天幕上亮相了。天际大舞台上的另一场大演出,即将开始……
带上饭去洱海玩
“今天的中饭,我们带饭到洱海边吃去。”
我对老伴儿说。她在看电视,正着迷于她正在看的这部电视剧。加上耳背,她没有听到我的话。我便独自推门而出,往厨房走。这时,才九点四十分。平日里,我们是十一点钟才进厨房做午饭的。今天的午饭,我准备从小院搬到洱海边去吃。而从小院去洱海,有四五公里路,要一个小时多一点的时间,所以要提前动手。
在来厨房时,我就在心里默神好了,三个菜,一是腊味合蒸。我取出一个猪血粑,切下六块(每人三块),一块腊肉,切下六块,两块腊鱼,切成四坨。将它们摆放在一个盘子里,然后放上剁辣椒、姜丝子。配制好后,放到火上去蒸煮。这三样,都是从故乡带来的“家乡味”。接着,取了几个在菜市场买的青辣椒,切碎,放到碗里,然后打了两个鸭蛋,放上盐,便用筷子搅拌。我正要往锅里倒时,老伴进厨房来了,见状,批评道:“要先把辣椒炒熟,再放蛋。”我不服气,道:“一个师公子一道符。你有你的做法,我有我的搞法。”第三样菜,是炒包白菜,则是由老伴掌勺。一切妥当之后,我们就出门了。
“只有你,老是搞花样!在屋里吃饭好好的,又要把饭搬到洱海边去吃,这么远,不难走呀!洱海,又不是没去看过?”“这次来了个把月,还没去看过呀!你过细看,每次都会有新发现。”接着,她又埋怨出门时没有戴上草帽。大理的太阳厉害,每次来这里住一段,都会把脸晒得黑黑的。我告诉她,晒晒太阳,对身体有好处,补钙。我们这个年纪了,黑呀,白呀,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身体健康!
出了小院,我们就上了鸡鸣江岸边的游步道。活活泼泼的溪水,跳跳蹦蹦地在前面为我们引路。真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我对老伴说,我们一边散步,一边观景,不累。这是健身与游玩相结合。
老了,退休了,社会似乎离自己渐行渐远了。这时候,我们要自己给自己找乐子,把平淡的生活过出一点味来。所以这些年来,我总是换地方住。在海南过过冬天,在贵州度过夏天。近几年,改到了云南大理。每到一处新地方,就有新鲜感,就能获得一种刺激。生命需要刺激,刺激才有活力,生活才会充实,才觉得有味。我们单位一位同事,是部队上一位团长转业回来的,年轻时威武帅气。退休以后,没有爱好,不会安排生活,每天的日子过得千篇一律。最近,听说老年痴呆症的情况很严重了。活动活动,人,活着就要动啊!
渐渐地,洱海就在我们面前了,天蓝水碧,令人心神振奋。去年三月,我们也来亲密接触过她。那一次,洱海旁边的田野上的油菜花,开得正热烈。碧玉般的洱海,在金灿灿的油菜花的搭配、装扮之下,犹如一块巨大的宝石和一条巨大的金链子相拥相抱在一起。这一次,苍山洱海之间的田野,改种作物了。多是莴笋、蚕豆、大青菜。这块由苍山流下的溪河冲积出来的小盆地,土泥肥沃,加上白族同胞管理得当,种什么都长得很好。去年的油菜,长得爱人。你看,今年的莴笋、蚕豆,也是长得这般地招人喜爱……
高天之下,碧蓝的水,青绿的地,大自然将它们组合得如此美妙。看来最高超的画师,是大自然啊!
来到洱海边后,我对老伴说,先找一个地方,把饭吃了,免得老是提着,难提。去年,我们是往南边游玩的,老伴儿在海边的一个水沟边,还发现许多螺蛳,便用手下水去捞。她捞了一会儿后,我猛然想到,一天到邻村散步时,看到一墙体上有消灭钉螺的宣传语,想必这洱海也和其他湖泊一样,水中有钉螺,是可能感染血吸虫病的。我忙上前制止老伴儿再下水摸螺蛳。但这时,她已摸到了不少的螺丝,于是我们把它们带回家,煮熟后,挑出螺蛳肉,炒着美美地吃了一顿。今年我们该改改方向,去找找新鲜点了。很快,我们在一块水边草地上,看到摆有供游人休息的长条凳。于是我就在这里,取出带来的饭菜,开始“野餐”了。
吃罢午餐,坐在长条凳上晒着太阳。放眼看去,远处的苍山,如巨龙横卧在天地之间。山顶上,白白的一片。那是积雪啊!而洱海边的草地上,温暖得有如初夏。大自然就是那么奇妙!
我们坐在长条凳上晒了一会儿太阳,便起身朝洱海北岸走去。前方,总有新的发现,使我忍不住用手机拍摄下这些新的刺激点……
洱海,梦一般、谜一般的洱海啊!真是让人百看不厌。我们这些退休老人,要把平淡的日子,过得不平淡,就要不断到生活中捕捉新鲜点,追求新刺激。只有这样,日子过得才有滋有味。
来源:《湘江文艺》
作者:谭谈
编辑: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