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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文学丨舒维秀:亲人栽下的木竹

来源:红网 作者:舒维秀 编辑:施文 2024-06-28 14:1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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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木屋  作者供图

亲人栽下的木竹

文/舒维秀

亲人,在生时我们围着木屋转,围着日月星辰转,围着春华秋实转,他们不在了,木屋还在,我们的日子还得继续,他们当年手栽的各色树木竹子还在木屋边,每天我们从木屋里走出时,往往会朝这些竹木注视一眼,脑际划过一念,这可是亲人魂之所系,以不变的姿势在为木屋守望,在为我们的日子守望?

爹当然是木屋植树的先行者,我们家从对门阴溪寨搬到岑图寨时,我和弟弟尚幼,妹妹还没出生。记得木屋还没装好,爹就从岑图寨屋背那块竹林里挖来一丛母竹,栽在木屋右边那块小三角地外坎,以遮住讲溪坳。按侗家风水观点,屋场最好是背靠青山,左右环绕,面朝开阔,我家屋场右边邻田,可一眼看过对门讲溪坳,必须栽竹木以遮住。竹子栽后,每年春上,都从地里冒出一节节嫩竹笋,生机无限,予人希望。爹在1981年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前的几年,从生产队出来找副业,在湘黔边界走村穿寨为群众照相,为我们家也留下了一些照片,一张是我们兄妹三人,光着脚丫,在竹林间、笋子边照的,爹还在洗相片时,写上“春笋”二字。

直到我去湖南林业学校读书,学了树木学后,才晓得爹从界屯挖来栽在竹林边的这根树子,叫栾树。爹说,年年去界屯砍柴,都见这根树子的花开得蛮好看的,就挖屋来栽了。确实,每年夏秋季,我们依形喊为“伞树”的栾树开花了,红红的一丛,不是向下开,而是从树顶往上开,好似一个人头顶着一火把。在木屋右边,爹还栽有从蒙冲界公社林场造林时匀来的一株苦楝树,我和弟弟还栽了两株从屋后山头挖来的樟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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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寨子

爹还在木屋左边的水井边,栽下了那年从公社林场匀来的两株梓木一株柳杉,如今都水桶粗了。把水井遮盖得阳光不能落地,热天井水沁凉沁凉的,冬天的井水,倒又觉得有一丝暖和。大约八年前,我和爹整理水井,四周桨了水泥,比原来整洁多了。这水井里曾有土名叫“夏棒”的牛蛙生活过,我忽发奇想,捉些河头的“色花鱼”、鲫壳子来喂养,是一种乐趣,于是好不容易从寨边河里找来这些鱼,头天放下去,第二天去看,全死了。朋友张是禾滩乡下人,在城郊修了房子住,屋边水沟里养了繁殖得快的“蛇鱼”,鱼背颜色花纹似蛇,我找来四只,头天放下去,第二天一看,也是翻了白肚子。这水确实太浸了,那年热天我们下井整修时,双脚浸得骨痛。后头放了些螃蟹,倒没见死,但也没见踪影,不晓得爬哪里去了。和我们小时候一样,听小伙伴讲,水井发水那边,放几个螃蟹,它们往水里头爬,水就发得好了,当时从河里捉来几个放在了那里,过后去看,没见了。心想,螃蟹肯定从发水的砂石中钻进去了,后头又想,那螃蟹大了,不是被卡在山头,出不来了?

弟弟也喜欢在木屋边栽树木。一株是木屋右边路里坎外坎的白兰花木,是他1990年代初在凳寨国土所上班时,从凳寨拿回家栽的。每年清明节前,嫩叶还没冒芽,这紫色的白兰花就像鸽子似的立在枝上了,向我们提醒着某种感觉。由于十年前我和爹修院坝,整理院落,路里坎的白兰花被砍了,但第二年仍顽强地从原蔸发出新枝来,现一树茂盛着。一株是木屋左边的枇杷树,是他读小学还是初中时,从屋后封山头挖来栽的,品种是本地小枇杷,每年春夏枇杷黄时,鸟雀们欢喜得很,大清早就飞来啄食枇杷,还叽叽喳喳议论着什么。另一株是井边的老鼠杉(学名红豆杉),是弟弟当乡镇招聘干部,去凳寨上班前,当时扶罗乡政府组织一些青年人,逐寨逐户丈量屋场面积时,他从大湾龙塘那边扯来栽的,由于井边已有树子、竹子、芭蕉等遮盖着,这株老鼠杉生长得艰难,好多年了,仍只碗口那么大。

亲人们最早在木屋边栽木竹,要追溯到公时候(祖父一辈的时候),刚搬来岑图寨不久,他就不晓得从哪扯来一根土名“千斤力”的树苗栽在屋边,说是根伤力药,牛如果做活路过累而伤了力,用此树叶捶烂拌淘米水喂牛喝,伤力就会好了。也是在刚搬来不久,婆不晓得从哪找来一株月月红(月季)栽在屋后阳沟上的土坎边,几十年了,月季因长盖后檐瓦上而被反复修了发,发了修,至今月季蔸脑有包墩那么大一坨了,仍是生长茂盛,花鲜如昨。

妈也栽过一些树子,最明显的是那株叫冬青的陪伴树,我们儿子出生时,妈按侗家习俗,为她孙子栽下一株四季常青的冬青树,陪伴着小孩子的成长,如今这株树叶绿亮油,旺盛得很。她栽的另一种植物不能叫树,只能叫粽粑叶。我们老家端午过的是五月十四而不是初五,叫过“大端午”,每年这个节气之前,妈都要和寨中玉兰等人步行五六里山路,去蒙冲界大山里采摘粽粑叶,很是费时费力。有一年端午前,她扛着锄头,在蒙冲界摘了粽粑叶后,挖了几蔸粽粑叶植株回来,栽在木屋左边自家土里,开始几年那植物只一团团宽,现发展到整块土都成了它的领地。叶子自是繁茂,每年端午节,除我家包粽粑之用外,寨里人家喜欢来采我们家的粽叶,说是叶片大,好包粑。这样以后,仍有很多粑叶,妈就摘下来,整齐好,一百张叶子捆成一叠,拿去扶罗街上卖给做粽粑生意的店子,一次收入三十元样子。她很欣慰,这是她引以为傲的事情之一。

等到我们为主在木屋边栽树的时候,由于我和爱人都是学林业出身的,又都在县林业部门工作过,栽的树木花草就品种繁多了。有板栗、柑子、枣子、柚子等果子木,有梅花、梅桃、栀子花、紫薇、桂花、茶花、破碗花、美人蕉等花木,有香椿、花椒、粑叶树,特别是栽在木屋外下坎田边的那根老鼠杉,长得快,几年都冲好高了,还结了三四年红果子了,每年我都采下一些,泡于米酒壶中,是平时来客的当家用酒,还可以讲出一串这果子酒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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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屋雪景

如今,公婆当然不在了,弟弟也早年病故了,爹也突发急病去世于七年前。现在的木屋里,妈仍在住着,她住不惯我们生活的县城,也舍不得她的木屋及房前屋后的花草树木,以及那每天的鸟儿清脆的鸣叫,那四季的树木叶绿叶黄,那是已故亲人们的守望,守望的,不仅仅是木屋和她。

有一年的清明节,看电视,其中有两句话,让我过目不忘,“万物生长时,疑是故人来。”故人,对于木屋的眷念,会以树木的形式凝望,也会以鸟雀的形式盘旋。

舒维秀,侗族,湖南新晃县人,笔名边村。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生态文学分会会员,作品见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解放军报》《人民日报(海外版)》《求是(内容文稿)》《民族文学》《文艺报》《散文选刊》《湖南散文》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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