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伏

图/文 曾秉炎

上了年纪的人，一遇夏天，特别是入伏以后，总怕热，尤其怕闷热。那该死的桑拿天，早晚散个步总要湿个透，一天要洗几个澡，对着电扇吹嘛，又不过瘾，把空调的温度调低呢，又怕患感冒，左难右也难，人烦心亦烦。

烦躁时，就厌倦起这嘈杂的都市，希望能邀上三五好友，找个清静、凉爽和舒适的地方歇歇伏，避下暑。也巧，这个念头一萌发，原在县里工作时的老班长里冰先生就打来了电话，说是想邀几个一起共过事的老伙计，举家去贵州的六盘水歇一晌伏，凉快凉快，还说抱团走不寂寞，相互了解有话说。此举正合我意，当即就答应了。

外出歇伏方案同时得到了应辉、雪平等一些朋友的响应，很快凑齐了十三个人。和我同住一个小区的启明先生很热心，网上订票、订房、定路线，前期准备工作很快就绪。

中伏一过，我们就出发贵州了。按照先期迂回流动，后期相对固定的旅行方案。我们先是在凯里住了两晩，重点看了西江千户苗寨和侗族酒店的篝火晚会。喝下高山流水酒，再牵手围着篝火移步而舞，感受到了博大精深的民族风情。

从凯里驱车到达安顺，感觉这里的温度很适宜。站在虹山湖边，凉风萧萧，好像自己就置身在了宁静恬淡的山水画里。遥望着眼前的湖光山色，那种生气盎然的自然美，美得含蓄、优雅，美得从容不迫，让人沉醉。晩饭后，里冰先生又领着我们在湖边转了半圈，进一步加深了印象。

次日，我们出发六盘水，从安顺坐高铁只一个钟头就到了。我们的大本营就设在凉都大道石龙桥边的一个宾馆里，这是一个常年接待会议的地方，位置和设施都不错。未进宾馆，我们站在大门口美美地吹了一阵自然风，第一时间领略了凉都那温柔的气息。

这里的气候，夏日平均温度为摄氏20度左右，晩上不开空调都要盖被子。我和老伴入住后次日清晨外出散步，竟把久违了的外套穿上了，燥热的心情总算在这里得到彻底放松。

六盘水和湖南省的怀化一样，是一座火车拉来的城市。它既是中国的凉都，也是三线建设的诞生地。市名由最初下辖的六枝、盘水和水城这三个地名的第一个字组合而成。它是一座多民族融合的城市，也是一座年轻的工业城市。散步街头，左看右看，总觉得这座城市与众不同，尤其是它的地形地貌比较奇特。如果坐上飞机往下俯视，整过城市就像一笼刚出锅的窝窝头，充满着生机和活力。市内，随处可见窝头状小山，一个个隔不远的挺立着，且“窝头”与“窝头”之间互不连接。山前山后是楼房，山与山之间道路贯通。傍晚，山峰的轮廓在夕阳下格外清晰，每一个线条都充满了力量与美感。这种城中有山，山下是城的生态美景，恬静而怡然，别具一格，叹为观止。

我在凉都的林荫道上边走边想，能够在这样有特色的环境中抱团歇伏，应该要说是世间之美，时代之幸。深感这日子过得够充实的了，这一次歇伏的旅程值得，老了，只要能够动就好，动动有益，动动有趣。

歇伏的过程，是一次恋旧翻古的过程。老同事同行，总是笑语盈盈，世间万物皆成话题。坐车行进时有话题，茶余饭后有话题，外出散步有话题，天之大海之阔，总有讲不完的旧事，叙不尽的往事。但讲得多的，还是经历过的那些人和事，有些记忆深刻的故事，仿佛就在昨天。在异地他乡，三五好友一起聊聊，且又是一些阅人无数的老者，亲身经历过的那些重大事项，成功在哪里？失败是何故？回过头来看，一目了然。有时也会涉及到对某些具体人的评价和看法，为什么有人会脱颖而出？为什么有人又会掉队落伍？说来说去，大家都认为，人的成功和失败在于格局和境界，有眼光的人就有格局，有态度的人便有境界。翻古翻到旧时那些所谓恩恩怨怨时，大家的态度都很明确，不纠缠，不执着，看淡看开，平缓自在。有时相互调侃时，聊点旧时趣事，活跃气氛，相互勉励。人嘛，就是这样，老了，要一点点、一步步把当下时光慢慢耗，舒展开，纠结少了，舒展开了，就有每年都能出来唠嗑的本钱和机遇。

歇伏的过程，是一次访贤交友的过程。乡音是敲门砖，不经意中的相遇，只要聊几句，就拉近了距离；乡情是红丝线，只要是故乡人，就有一种亲切感。在安顺，里冰先生遇到了他五十多年前宁乡一中的老同学，这位当年大学毕业后支援西部山区建设的退休女教师，看到家乡人，显得格外亲。雪平先生拜访了他在武警消防时的老战友，我也拜会了本村在安顺的企业家杨继承夫妇，他乡遇故知的感觉真好。

尤其值得一写的是，这次贵州歇伏，通过启明先生，结识了几位了不起的金店老板。一位是流沙河镇的文福湘，从事金店行业近二十年，市场始终瞄准着贵州，产业像滚雪球一样慢慢做大，目前在贵州全省已有五十余家店铺，其中凯里就有九家，人说他的金店占了贵州的半壁江山，他很低调，摇摇头说，做得不够，还要努力。另一位是深圳的金器批发企业家周永波，老粮仓镇人，他是宁乡在外金器行业的领头羊之一。一般商店经营金器是按克计算，他的日出量是按公斤计算，由于他为人正派、讲诚信，事业越做越红火，在行业内威望很高。从闲聊中得知，别看他们开豪车，很潇洒，其实他们也有苦恼的时候，他们的心理压力和市场压力是外界看不到的。福湘先生说，发展事业，有时不得不去求爷爷，拜奶奶。永波先生说，别看宁乡有二万人从事金器行业，全国金店我们有四千余家，但大品牌都是江浙和福建人的，我们没有自己的品牌，所以腰杆不硬。他们对市场的分析非常到位，自己的短板也看得非常清楚，看着这些知己知彼、迎难而上的老板们，能感觉出宁乡的金器行业还会有潜力，有发展，也相信他们有信心和能力去赢得市场的主动权。

歇伏的过程，是一次纵情山水的过程。六盘水城市虽小，却拥有湿地、森林、高山、峡谷、草原、湖泊等多元景观，这在我走过的城市中，实属稀有难得。独特的自然地理位置赋予了六盘水独家的气候优势。来这里的人们，融入环境，纵情山水，与大自然亲密接触，不仅可以消除身体的疲乏而放松，同时可以让自己的心灵得到享受和升华。我们这群歇伏人中，有人喜欢看一望无际的独特高原草原，有人喜欢看美丽动人的高山湖泊，也有人喜欢看民族文化浓郁的彝族风情等等。老同志一旦融入到山水间、民俗间，能忘却年纪，尽情玩够。里冰先生看到那精美小笛，买了一个，坐下一曲一曲地吹了起来。这城市不大，我打的去了一下水城和三线博物馆，雪平先生花五十元钱在全城转了一圈。在草原，应辉先生的外孙女看着高大的枣红马又爱又怕，骑上去又很快翻身下来，有尝试也有遗憾。启明先生则不然，骑上去，缰绳一拉，两腿一夹，那马还乖溜溜地听指挥。之后，大家在柔软的草地上打坐闲谈，留下了合影，记下六盘水那精彩的瞬间。六盘水，这座乌蒙山下的诗意凉都，用它独有的方式诠释着夏日的清凉与美好。在这里，每一口呼吸都是享受，每一步行走都是风景。

歇伏的过程，是一次品尝美食的过程。贵州之旅，除了美景、酒文化，当然少不了各种消暑美食。六盘水不仅风景秀丽，气候凉爽，美食小吃也很多，有水城烙锅、酸汤鱼、柴火牛肉、盘州青豆腐、肉丸莲渣闹、毛肚火锅、羊肉粉、盘县火腿、盘州刺梨等等，如果喜欢吃折耳根，涮火锅吃烙锅时不要忘记调折耳根蘸料。歇伏期间，这些民俗特色食品，几乎吃了个遍，亲身感受到了少数民族地区的饮食文化与湘菜文化的相同点和不同点。连续吃了几天地方小吃后，福湘先生请来一位姓李的宁乡厨师，带了些老家菜，租了个简单的场地，让我们变变口味，吃吃白辣椒炒鸡，卜豆壳炒五花肉，红椒炒火焙鱼等一些家常菜。在异地他乡吃到正宗口味的老家菜，立马有了一种回归感，口味大开，有人还多吃了半碗饭。六盘水之旅，无论是凉爽感新奇感和美食感，都留在了我们那深刻难忘的记忆里。

外出歇伏，终有归期。立秋后的第三天，我们收拾行囊，踏上了归程。一路上，我总是在思考，这辈子，出过很多次远门，有的过去了就淡忘了，而这一次，难以忘怀。想想后才明白，这人生嘛，得失无常，路过的，只能算是风景；深刻占据记忆的，才是幸福。

（原载于“美丽新宁乡”微信公众号）

曾秉炎，宁乡人。一位关注社会，热爱生活，喜欢收藏且又偶尔动动笔的老公务员，宁乡市诗散文协会顾问。著有《每一件都不寻常》（上海三联书店出版）、《帝王纪年考录》（岳麓书社出版）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