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城深山有桃源

文/杨云

汽车沿着清水江盘桓而上。诗人柴棚边熟络地转动着方向盘边告诉我，疫情期间，她吃了好多罐黄桃，黄桃生津润肺，富含维生素，营养价值高。现在正是黄桃成熟的季节，她前几日专程开车去黔城，买回几十斤新鲜的黄桃。

黔城是“楚南上游第一重镇”，至今已有二千多年历史，清水江、潕水在此汇流成蜿蜒缠绵的沅江，是沅水的真正源头。清水江边有座芙蓉楼，建于清嘉庆二十年，是为纪念在此谪居八年的王昌龄而建。它就像一枚胸针，挺立着黔城古韵风华的气质。透过车窗，古城被远远甩在身后。翡翠般澄碧的清水江映入眼帘，对岸的山葱茏着旺盛的绿意，山上飘着的云雾连向白茫茫的云天，仿佛一幅水墨丹青。

看见两三辆摩托车载运着几袋黄桃下山，应该是城里做小贩生意的。早上八点的时光，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里，时而滴落几滴细雨，润湿了整个夏日。风儿在花草间荡秋千，每一片叶子，每一朵小花，都在诉说着生命的遇见。前方一辆缓缓向前行驶的公交车突然停下来，正与对面小车贴面相会。诗人柴棚成竹在胸，说这样的道路跟在大车后面跑，它能过我也能过，她笑着说，驾车最重要的就是胆大心细。

汽车把我拉到一个叫桃源的村子。今天是一年一度的黄桃节，在平坦的山脊上已停放了很多辆车子，穿着鲜亮汉服裙装的仙女们，手拿着一篮篮泛着红晕的黄桃，在摄影师的镜头前摆着各种优美的姿势。一担担黄桃摆在路旁，任你挑选尝鲜，每张淳朴的脸上，闪烁着掩饰不住的幸福感。你尽管放心吃，他们没有打农药，没有上色素，更没有催熟剂，都是天然的、无公害的，你尽可以放下斯文，把水果用手或袖抹一下就吃。看着你吃得开心，果农们的脸上不由地露出自豪与满足的神情。

我选中了一个果皮黄中透红的黄桃。透过细细柔柔的绒毛，我能清晰地感触到那松糯甜脆的果肉，似乎要把嫩黄的果皮撑裂开来。置于鼻前轻嗅，一股沁甜的果香扑鼻而来。轻轻撕开果皮，露出清亮金黄的果肉，咬一口，汁涌如泉，齿颊留香，令人回味悠长。从树上刚摘下的，果肉松脆甜软，如果存放三两日，味道就会变得和自然熟透的一样。一位姓詹的农村妇女告诉我说，她家有一个儿子，有四、五亩桃林，大户人家桃林也大，有几十亩，每到黄桃丰收时，忙都忙不停，但心里乐呵啊。村里的黄桃从来不用自己挑到古城里去卖，都是通过抖音、微信联系，一车车的被运到外地，生意可好了，就只愁黄桃不够。她向我说话时，脸上始终洋溢着沉浸式的甜蜜。

听我说想去看看桃林，詹姓妇女马上乐意地表示正好要回家一趟。途经不远处有一个电商站，旁边停了一辆辆大货车、快递运输车，排成了长龙。果农们打包、装箱、打印、贴单，分工合作，忙而有序。一个个“黄金果”被脱去纸外套，又换上白色网膜，整齐得放在纸格箱里，等待运往遥远的城市。村庄连着我们的过往，也连着我们的未来。没有这样的后花园，城市多么寂寞和不安。如今乡村变了，他们变得亲切而从容。微笑，就是这座村庄固有的表情。

富起来的村庄，小别墅掩映在翠色欲滴的丛林里，庭院前摆满花花草草，还有一盆盆呆萌的多肉。村里道路直通家门口，每家每户都买了农用三轮车和小汽车。以前这里出门见山，连绵起伏的群山沟壑间，让出的平地有限，种稻田不成气候，自然成为贫困村。有个村民，见村里坡岭上散落着棵棵桃树，春天开出粉红的桃花，秋天结出又大又甜的果实，于是就在自家山上开始种成片的桃林，但果子收成堪忧。村干部知道了，就从上海请来了种植锦绣黄桃的专家。在专家的指导下，以用有机肥为主，采用套袋技术，人工割草，杜绝使用杀虫剂，加上村里山地多是坡度不大的坡岭，适合黄桃生长，果品香气浓、甜度高，口感好，得到市场的青睐。黄桃是稀有的新品种，乡村干部看准时机，带领村民们家家户户种植黄桃，并且为他们打开销路，拉来客户。很快这个贫困村就脱贫了，走上了富裕的道路。每当花开时节，游客不远千里，还会开车赶来奔赴一场盛大的春色。

詹姓妇女走路带风，若不是她边说话边等我，我得连走带跑才能跟上她。她手指着一幢砖瓦房说，那是她家，又指着坡岭说，山上满山的黄桃。她说话时，像欢快的小鸟在歌唱。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看见一丛丛蓬勃的绿色，在鲜活的山坡上铺展开来。原来，为了更好地管理、采摘黄桃，黄桃树结果后，村民们就修枝剪叶，让黄桃树始终只有一人多高。茂密的树叶是一把把小伞，把一个个黄桃庇护在绿荫下，只有走近了，才能看到黄桃裹着外衣，躲在树叶下朝你正偷偷发笑。眼光逆着漫漶下来的绿向上爬，一团团一层层的雾岚，在村庄和山尖升腾飘逸，湿漉漉的，仿佛能拧得出朦胧的诗意。桃林层层叠叠，间或传来布谷鸟声，敞亮敞亮的，划亮了起起伏伏的坡岭。

刹那间，我似乎明白了桃源村名字的由来。或许，每个村庄都有着自己的梦，而桃源村的梦，就是那挂在树梢上的阳光、雨水，还有那些南来北往的风，眼睛里漫无边际飘着的云朵。一代代人挥汗成雨、挥袖成云。点一片桃红，黄桃就宛如花一样一朵一朵绽放起来，硕果满枝。丰收的喜悦写在脸上，她们载歌载舞，微笑顺着每一片叶、每一朵花散发出芬芳。

杨云，女，曾用笔名拂袖飘香，湖南省怀化市洪江区古商城人，湖南省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洪江区作家协会副主席。作品散见于《中国文化报》《散文百家》《清明》《湖南教育》《鹿鸣》《牡丹》等刊物，散文收录在多种文学选集，在省市区征文中获奖。出版散文集《等你在悠长悠长的雨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