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定龙/摄
蜀水悠悠古楠颂
文/卢文芳
初夏,我慕名前往蜀水河,寻找心中久仪的蜀水胜境。
小车在森林腹地沿河小道一路前行,道旁树林茂密,修竹掩映,鸟鸣山涧,流瀑喧闹;如黛的远山重峦叠嶂,那渐染的蓝色一直弥漫天际,如一幅绝美的画卷悬挂于天地间。路旁,葱茏参天的古树和低矮的灌木群谜一般遮掩着我的视线,我心驰神往,心想,很快就能一睹藏在深山里蜀水河的芳容了。
小车在山路的拐弯处停下,蜀水河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蜀水河笼罩在雾霭里,河水如玉带般静静地流淌,又如一位深闺里的大家闺秀,娴静雅致,端庄秀美。
蜀水河碧绿如翡翠,舒缓的水流似乎忘记了季节的更替。那汩汩而出的清泉来自井冈山荆竹山的雷打石旁,这就是蜀水河的发源地。
蜀江水碧蜀山青,蜀水河逶迤而下,与蓝天白云应和着,一路欢歌来到了遂川县的北部山区,这里有“十送红军”的歌声在山间回荡,有千年楠木群的古老故事在传扬,还有红军长征出发地的辉煌历史在照耀赣西大地。
河边徜徉,河水碧波荡漾。清浅处,蜀水河如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奔腾着,欢跳着向西流淌。我轻轻地掬起一捧畅饮,甘甜无比,沁人心脾。
蜀水河是多情的,它用温情滋润着万物。
阳光下,蜀水河波光粼粼,时而如温婉的淑女,袅袅婷婷,翩跹而来;时而如脱缰的野马,奔涌而下,信马无疆。碧蓝的天空下,水面平静幽蓝;微风过处,泛起一层层涟漪。晨雾笼罩,迷蒙间,小小的竹排,连同排上的老汉、鸬鹚、鱼篓宛如行走在天仙画境里,美不胜收。盛夏的蜀水河两岸,各色野花遍地:车轴草小小的白色、红色花球绽放,低调又不失浪漫;萱草黄得亮眼,清新不失灵动,夏风过处,橙色萱草花摇曳生姿;益母草的蓝色小花恣意地盛开,恬淡不失优雅;牵牛花遍地相拥,白色、粉色、紫色、绯红色的……缤纷了一夏;野豌豆花一朵朵、一对对,紫色的小花里藏着不尽的乡愁。“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它从古诗里走来,带着相思,温暖了岁月,也带给我无限的遐思……夕阳西下,落日余晖,逶迤如带的蜀水河,犹如一首宛转悠扬的协奏曲。
我静坐在蜀水河边的大树下。蜀水两岸绿意浓浓,茂盛的大树和草儿依旧恣意地挺立着,水中的倒影也多了几分诗意。山风徐来,很轻很柔,像母亲温暖的手抚摸着我。忽而,河畔有一群小鱼快乐地游来游去,小嘴一张一翕;一只灰色的野兔“倏地”蹿到河边饮水,它短小而圆润的尾巴轻轻摇晃,可爱极了。不一会儿,几个身着畲族服饰的村妇来到水边洗衣服,捣衣声惊吓到了石缝里的石斑鱼,她们的欢笑声在山间回荡。间或,三只白鹭扑闪着翅膀,飞落在河对面的水边,它们雪白的蓑毛,铁色的长喙和青色的脚如一个亭亭玉立的芭蕾舞者,轻灵又优雅。我豁然开朗,这就是我一直想追寻却求而不得的恬静自我的生活。放松身心,尽情享受这份宁静之美也是人生乐事。
思绪在蔓延。遥想,秋冬季节天朗气清时,中华秋沙鸭、鸳鸯等珍稀鸟类在此驻足。水面上突然热闹了起来,几只中华秋沙鸭在急流中嬉戏,时而钻进水里,时而浮出水面,成双入对,温馨美好。它们有火烈鸟一般红红的嘴,头顶长长的冠羽像极了清朝官员的顶戴花翎。有幸遇见这种第三纪冰川后残存下来的距今已有一千多万年的美丽可爱的物种,心中很是兴奋。
夜幕降临,河面上慢慢升起薄雾,如笼着轻纱的美梦,带给人们神秘之美感。月亮慢慢爬上山头,银辉洒落而下,山间虫鸣蛙声一片,间或还有几声夜鹰在啼叫,“塔、塔、塔……”的叫声在山间回荡。
蜀水河水清,可以濯我足。蜀水河水清,可以荡涤我心。
沿着蜀水河前行,经过一座古老雄伟的石拱桥,便来到了茶盘洲。茶盘洲上植被茂盛,有楠木、樟树、竹子、木荷、苦楝诸多种植物,是一个天然植物大王天国。这里的古楠尤其出彩。在不到2平方公里的绿色小洲上,大大小小的楠木就有1000多棵,其中就有一棵号称“江南楠木之王”的楠木栽种于宋代,有“宋楠王”之称。它的围径5.86米,需五六个才能牵手环抱,树冠达800多平方米,呈伞状形。
“宋楠王”一年四季郁郁葱葱,高耸入云。它用苍劲有力的虬枝撑起了一片天空,见证了一千多年来溪口村何家老百姓的春秋故事。千年茶盘古洲位于遂川县衙前镇溪口村,因其形状酷似“茶盘”而得名。它三面环水,一面临山。是遂川生态文化保护的一张“名片”。蜀水河如母亲一般哺育着茶盘洲。
从“江南第一楠”树旁下了石头拾级而上,便来到一片空旷的长方形禾坪,一排坐北朝南的客家围屋一字排列,围屋黄土为墙,黛青色的瓦顶,排屋的横梁上有燕子的呢喃,袅袅的炊烟氤氲了楠木林,一股楠木芬芳的香味扑面而来。站在围排屋前远眺,视野开阔,呼吸大山的楠木气息,有心旷神怡之感。一望无际的竹海,给茶盘洲的弹丸之地增添了无限的绿色美景。
春分时节,竹子恣意生长,形成了一片翠绿色的海洋,是藏在山峦沟壑里的绿色宝藏,被天地收藏。独坐幽篁里,每一丝呼吸都带着淡淡的竹子清香,每一种情愫淡泊与宁静的,静静感受古人物我皆忘、怡然自得的心境之美。忽而,一阵山风吹过,竹海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远远望去,如起伏的波涛,激越之感顿生。蜀水河从村中穿流而过,楠木林间有白鹭飞起,两岸的油菜花灿烂了村庄。山里夏季的风很凉爽,吹绿了山木与果园,给茶盘洲的村民带来了勃勃生机和活力。村里孩子们在蜀水里嬉戏,欢笑声在茶盘洲的山林里回荡。
茶盘洲住着何氏村民。自古以来,何氏村民都有种植楠木,保护楠木作为家族昌盛的文化理念。因“楠”和“男”谐音,楠木成了茶盘洲村民心中膜拜的图腾。多添男丁,早生贵子,家族多子多孙,繁衍生息成了何氏家族的美好愿望。千年古洲村民订下了“爱楠护楠”的村规村约,何氏家族在,楠木在。
相传在光绪年间,一位县官想砍伐茶盘洲的金丝楠木上供给朝廷,于是,在一个月夜带领官兵偷偷去砍伐。哪料,消息不胫而走,何氏家族的族长就立即带领一百多名家族成员前来,用自己的身体誓死保护楠木。最终,何氏村民与楠木共存亡的决心让官员放弃了砍伐,古楠木才得以保存到今天。
一棵楠木是一条生命,一片楠木便汇聚成了何氏家族的楠木之魂,那也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命体现。
蜀水河是包容而大气的,它用乳液哺育着这片富饶的红土地。
在蜀水河的石坑村后龙山上,也有一处规模宏大气势的古楠木群。村中古楠木群有三处,300多棵,其中600年以上树龄的有160多棵。
晨光熹微,娇羞的蜀水与古楠木群相依相偎。蜀水静卧着,轻抚着一棵棵楠木,哼着动人的摇篮曲。后龙山如一位儒雅的老者,正襟危坐,石坑村就如他的孩子,紧紧地依偎着他,细细聆听他的教诲。清风徐来,吹皱了老者的衣襟,也吹乱了孩子们的头发。
古楠木群与蜀水生死相依,那激扬的水花流到树梢喷出明亮的波光。树根伸进河底,永远吸吮它的养分。水依靠水吮吸树给它的阳光月色,还有村人的声音……
蜀水河的清音陪伴着村庄经历了岁月的洗礼,连同山后的那片古老的楠木群。
在邹氏祠堂的后龙山上,一片楠木林矗立着,如丰碑一般,记录着年轮的故事。高大挺拔的楠木如一个个卫士守护着石坑这方沃土。
沿着石阶而上,落叶飘满了小路,夏日凉风习习,惬意之感油然而生。
千年石坑村与树有缘,从明朝起村里就有结婚以“树”陪嫁的婚俗,也有生小孩与树结缘的故事。楠木犹如一艘木船,承载着一个村庄的使命,护佑着村民。村后那片郁郁葱葱、壮观的古楠木群,见证了邹氏家族的兴旺与发达。石坑村数百年来传承一个生子种楠木的习俗,小孩出生后,要到楠木群里去找一棵根粗枝壮的楠木树,举行隆重的拜树仪式,让小孩像楠木树一样茁壮成长,长成参天大树,意为祝愿小孩成为国家栋梁,小孩以树为荣,拜树为生的仪式,让人感受到了石坑村深厚的生态文化底蕴。
石坑村的邹氏家族有一条一直延续下来的族规,凡是邹家子弟中举后,回到家乡的第一件事就是拜祖。拜祖那天,场面非常热闹。整个邹姓家族的人都就聚集在邹氏祠堂里,祠堂祖先牌位处红烛在燃烧,斋饭、米酒摆在祠堂正中的八仙桌上,爆竹“噼里啪啦”响起的时候,便拉开了祭祀的序幕:打开祠堂的中门,中举的子弟一一前往宗祠拜祖。拜祖结束之后便是给中举子弟们的接风盛宴。
唢呐吹响,激昂的锣鼓声响彻云霄。盛宴里有欢声笑语,盛宴里有殷切的祝福。之后,族长按照当时的朝廷礼制,择日把邹氏中举子弟的朝代年号、中举级别、立碑时间,请石匠刻进石碑。石碑雕刻大功告成,最后全族人根据中举子弟不同的等级,将石碑竖立在祠堂门口或中举人的家门前。由于邹氏家族贤才辈出,年积月累,祠堂门前功名碑林立,光耀了邹氏宗祠的门楣。
站立邹氏宗祠前的功名碑前,敬畏之心顿生。注目着这一块块排列整齐林立着的青石条制作的近百块功名碑,思绪在风中漫溯,邹氏家族的文化自信又是何等的让人敬畏。良好民风的沿袭传承,使石坑自宋代以来涌现出进士、贡生、举人、秀才多达262人。
而今,石坑村成为江西省唯一被授牌的“全国生态文化村”。石坑村的先人有朴素的生存意识,保护自然生态和人文环境的历史悠久,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是每一个石坑村民心中的美好夙愿。
走在石坑村麻石条铺就的乡间小路上,处处生机勃勃。阳光照射下的石坑村,散发着一抹红色的暖意。“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我寄居在天地,是光阴的过客。古楠木群和古老的石坑村及一条明亮的蜀水河如精灵般隐匿于青山绿水间,像星空中熠熠生辉的星光一般,见证了历史的变迁,也让那些久远的故事得以流传。
卢文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已发表文学作品220余万字,出版散文集《静水深流》《红土春秋》。
来源:红网
作者:卢文芳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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