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里马哈/摄

那些鹭鸟翩翩

文/何田昌

傍晚，妻健身回来惊喜地说，浮洲岛上又见成群的白鹭飞回来了。次日清晨，便赶紧起个大早，去日月湖畔看白鹭。

有道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果然，湖岸西侧潇水风光带沿途，更多早起的市民在兴致勃勃围观。顺着众人指指点点的手势望去，只见得日月湖中，不仅浮洲岛上疏枝密叶间与洲岛四周滩涂上栖息着数以万计的白鹭，眼之能见的天空，也是数不胜数的鹭鸟在盘旋翻飞，翩然起舞，蔚为壮观。

“闻有秋风歌自在，一湖白鹭一洲雪”。记起去年此时白鹭归来，好友辉兄诗兴大发，在微信朋友圈贴出一诗《浮洲：一夜白头》，以青翠葱茏的浮洲一夜“白头”之喻，描述鹭鸟之多。甚有同感的我，便曾口占这拙句跟帖助兴。

所言“浮洲岛”，是有日月湖美称的潇水河中一个沙洲。自南向北奔流而来的潇水，在永水河与其交汇之处，因水力所致，流水挟带的泥沙，在回旋中沉积，天长日久形成这个两百来亩的船形沙洲。沙洲之上，修竹、香樟、桃李、橘柚夹杂共生，四季有景，鸟语花香。从两岸隔河望去，貌似再大的洪水也不能将其淹没，故而沙洲被形象地叫作“浮洲”。

而民间有关这浮洲来历的说词，则要比这更生动几分。

相传，当年舜帝南巡，来到他同父异母弟弟象的封地“有庳”，后崩于苍梧。舜帝两位爱妃娥皇、女英乘舟寻夫，溯潇水而上追随到古“有庳”所在之今双牌地，被从峡谷中一涌而出湍急的河水所阻，无法顺利南行。头顶上成群结队南飞的白鹭，闻听得受陷于江舟之上二妃凄凄惨惨的恸哭声，深受感染，纷纷降落到二妃船上，结伴托起二妃继续朝着九韶之乐和南风歌吟之声响起的南天飞去。二妃所乘舟船，则留在宽阔的江心，化成一座绿洲。从此，洲随水涨而不能淹没，故得名“浮洲”。

江洲不见故人在，隔岸听鱼问浪花。从远古尧舜时期至今，时光荏苒万年，历史过往那般遥远，真假是非谁能说清？而百姓口中流传的神话般传说，多般充满喜感；它将人世众生的美好愿望，假以抑扬顿挫、一波三折的套路，最终尽可能以完美的结局收场，所传递的那份朴拙但真挚的爱恨情怀，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现今技术手段之下，检验浮洲岛是否真如传说所言永不被河水淹没，办法其实很简单，便是用数据说话。

早年供职城市规划部门时，正逢有不少人提建议将浮洲岛建成天然露天游泳场和市民休闲公园。这建议是否切实可行，需要规划部门先期拿出初步方案，依之征询公众和专业人士意见。我便带领测绘人员扛着仪器驾舟登上沙洲，详细采集沙洲不同点位海拔高程及与潇水河正常水位乃至汛期最高水位之间关系等数据。经过一整天实地测量和查访，综合得出浮洲岛地表高于历史最高水位精确的面积数据。藉此，通盘考虑各种因素，设计出较为适当的规划草案。

在得到技术层面特别是决策层初步认可后，规划方案遂向社会各界征求意见。市民休闲公园和露天游泳场的规划定位与初步设计思路，最初获得大多数市民点赞认可，进而引起参与者热烈讨论。渐渐地，一条意见形成共识，那就是把浮洲岛留给白鹭等鸟禽们，让浮洲岛长久地成为鸟儿们欢乐的天堂，成为泷泊国际慢城区域里一处生态环境IP地标。有识之士的呼声被充分地尊重，决策讨论的过程，甚至变成一次市民参与度极高的爱鸟护鸟宣传。

浮洲岛依然是江心之中少有人打扰的寂静之地，鸟儿鸣叫得越欢唱，反倒让人愈觉斯处更幽。市民的目光，总是跟着扑棱而起或凭空落下的鸟儿随转，小孩子则想把手里的风筝放到浮洲岛上空去，盼着风筝与鸟儿们一起飞翔。

特别是数年前一个春天，几位环保志愿者第一次在浮洲岛周围水域发现三只中华秋沙鸭踪迹，这是第三纪冰川期后残存下来的濒危鸟类物种，目前全球数量不足两千只，是被称为“鸟类中的大熊猫”“水环境生态试纸”的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鸟类，从此每年都来岛上栖息越冬。鸟恋故枝，燕入福门。但凡不是人为烦扰，即便是候鸟回归，也爱寻找自己熟悉的旧栖。何况，又是此般一方幽境，浮洲岛自然便成了鸟儿们不舍不弃的“归巢”。

前年深秋，又到中华秋沙鸭自北向南迁徙越冬的时节，小城里那些爱“鸭”的人们，有事没事都往日月湖岸跑，想去迎接秋沙鸭的归来。连续守候多日，都始终不见秋沙鸭的影子，纷纷急眼了。还是前述那位文情满满的辉兄，又写就一篇散文《那几只让我牵肠挂肚的“鸭”》，发到微信朋友圈，引得满城的市民为之共情。当突然有人在微信群里“报告”，说又见到她们飞回来了，大伙儿便赶紧放下手头事情，不约而同去往日月湖畔，与那些精灵似的秋沙鸭“相会”……

白鹭鸟和中华秋沙鸭停歇在此的日子，清晨或黄昏，晨曦或霞光中，时而高空展翅，时而低空滑翔，时而憩息滩涂，时而游弋水里；时而与水潭石缝间或藏或露的鱼虾频频过招，时而贴着湖面若飞若漂，翅膀和脚掌拍打水面，溅起朵朵浪花，宛若传说中的凌波仙子，成为秋日里一道靓丽生态图景，美轮美奂。

湘南的初冬之晨，原本烟雨青黛，雾霭弥漫，江水清澈澄明，水墨丹青。跟随着几位爱鸟的围观者，沿着风光带边散步边欣赏那些白鹭，但见它们或在枝头啁啾对鸣，或起起落落追逐嬉戏，我便相信，这小城的早晨，也是被鹭鸟的欢唱声唤醒的。与浮洲岛隔河而在的市民广场上，三三两两早起的健身达人，三三两两聚拢过来，伴和着阵阵舒缓的轻音乐翩然起舞，彰显着这座城市的惬意自适与幸福安详。

有“环保鸟”美誉的白鹭应季而来，聚集栖息日月湖湿地公园，市民将此打趣地称为一年一度“世界白鹭大会”。至于够不够称“世界”级，当然很难有谁给出定论，但以之形容白鹭之多，则又未尝不可。市民喜爱鹭鸟，对此盛景喜形于色，自可在打趣声中佐以证信。白鹭在市民眼中，或新朋或旧友，人鸟和谐相安，都是这般相亲相爱，定然因了这就是她们自由自在的欢乐家园。

鹭鸟翩翩，啾鸣声悦。我知道，白鹭是快乐的，小城里的人同样是快乐的。

（原载于《散文诗世界》2022年第3期）

何田昌，湖南永州人，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协会员，毛泽东文学院首届少数民族作家班学员，有作品发表于《天津文学》《芒种》《火花》《海燕》《散文诗世界》《文艺生活》《岁月》《文史博览》和《林业与生态》等刊，出版散文集《潇水清清永水流》《潇水涟漪》《潇水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