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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盛世 鼓响神州 | 湖南省花鼓戏剧院建院70周年系列之“专家谈”(九)

来源:湖南省花鼓戏剧院 编辑:施文 2024-01-05 10:3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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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湖南花鼓戏《夫子正传》的音乐创作特色

——兼贺湖南花鼓戏剧院建院70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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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培培

(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副所长,中国戏曲现代戏研究会副会长)

由湖南省花鼓戏剧院创排的《夫子正传》是近年来花鼓戏创作中出现的一部优秀作品。剧作在花鼓戏传统小戏《讨学钱》的基础上,以书生张九如的半生经历为主线,讲述一个旧式文人裹挟于激烈的社会变革中,虽屡经挫折磨难,但在国难当头之际,恪守做人底线,为民族大义不惜以卵击石之勇气以死抗争的感人故事。整个剧目将小人物的命运放置在大的历史背景之下进行书写,在跌宕起伏的情节走向和具有悲剧色彩的叙事基调上,不时渗透出花鼓戏与生俱来的喜剧力量,使得观众在啼笑中感慨,在欢乐中唏嘘,喜从悲中生,悲从喜中来。自2021年底首演以来,《夫子正传》不仅收获了第九届中国戏剧奖·曹禺剧本奖、湖南省委宣传部“第十五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优秀作品奖”等诸多殊荣,并且作为“盛世繁花——第三届全国花鼓戏优秀剧目展演”的开场大戏,也收获了来自全国各地专家和观众的一致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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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省花”70年创作成就与戏曲喜剧精神追求

回望湖南省花建院70年的发展历程,对戏曲喜剧精神的追求与表现勾画出一条充满剧种特色和剧院特点的创作路线。湖南省花鼓戏剧院1953年正式建院,建院之初便牢牢抓住花鼓戏与生俱来的生动活泼的剧种气质和湖南人民开朗乐观的性格特质,创作出以“小”见长、以家长里短的平民化讲述为内容的一批好剧目。《刘海戏金蟾》《三里湾》《打铜锣》《补锅》便是建立在如此故事类型之上的“两小戏”和“三小戏”。尤其是《打铜锣》《补锅》两出小戏,以真实、生动、幽默、乡土的艺术品格成为20世纪60年代戏曲创作中的一股清流,并形成了风靡全国的艺术影响力。之后又陆续推出了《喜脉案》《老表轶事》《作田汉子也风流》《我叫马翠花》等一系列作品,这些作品以喜剧的风格和样式表现当代人的思想与情感,形成了以喜剧表演为特色的院团演出风格,戏曲界称其为“省花路子”。

翻看中国传统戏曲的发展历史,产生于田间地头的地方戏曲在诞生之时,便承载着中华民族乐观豁达的性格特性。王国维曾说过:“吾国人之精神,世间的也,乐天的也,故代表其精神之戏曲小说,无往而不着此乐天之色彩。”中国传统戏曲中喜剧题材成为最能贴近百姓生活和最为观众喜闻乐见的形式之一。为了强调和固化戏曲的喜剧特性,还诞生了丑行这一专司喜感营造的行当。许多地方剧种的传统经典剧目都有以喜剧风格见长的作品,将生活中无处不在的民间性、趣味性以及啼笑皆非甚至发人警醒的深刻哲理,借助喜剧的形式让观众于不经意之间完成情感认同与认知提升。由于喜剧立意不同,有的学者将喜剧细分为讽刺喜剧、幽默喜剧、颂扬喜剧、悲喜剧等,但无论何种喜剧类型,其核心都在于对戏曲民间性和剧种特色的准确把握与夸张呈现,在于建立在生活真实上的谐而不谑与化丑为美。从某种程度上说,戏曲民间性越强,喜剧色彩也越浓厚。

近年来,湖南省花鼓戏剧院在探索更为广阔的题材表现和更加丰富的舞台呈现形式方面,进行了具有突破性的尝试,其中有三部作品格外引人瞩目。《蔡坤山耕田》是一部由传统剧目改编创作的寓言式传统故事,《桃花烟雨》是以精准扶贫为主题同时充满湖南苗族风情的现代剧目,《夫子正传》无论从创作视野、主题深度还是人物塑造方面,都在以往作品的基础上实现了更高层度的艺术跨越,不仅将“省花路子”的创作传统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也为湖南花鼓戏的剧种发展探索出更为广阔的艺术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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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夫子正传》对花鼓戏音乐的继承与创新

《夫子正传》的成功因素是多方面的。剧本创作的精益求精,演员表演的扎实准确,舞美设计的空灵写意,都带给观众强烈的艺术冲击和现代美感。其中,音乐创作方面所做的探索和实践是剧目思想表达和演员情感抒发得以实现的关键要素。《夫子正传》的音乐创作在对传统花鼓戏音乐进行充分继承的基础上,又创造性地使用了新的创作技法,带给观众“既熟悉又新鲜”的视听感受。从作曲技法来讲,有两个显著的特点。

第一,多声腔主题贯穿手法——对湖南花鼓戏音乐的充分继承。长沙花鼓戏有川调、打锣腔、洞腔、小调四大声腔,主要来源于长沙各地的山歌、民歌和民间歌舞,全部腔调累计有200首之多。《夫子正传》中运用到的传统曲调共计有二十个之多,包括《宁乡讨学钱调》《渔鼓调》《活句子调》《南数板》《走场牌》《骂鸡调》《过江调》《山川调》《反神调》《南数三流》《洋烟调》《劝夫调》《放羊调》《悲泪词》《西调》《西湖调》《补缸调》《阳雀调》《十月花》《七句半》。音乐与剧情相适应,特别将湖南花鼓戏爱好者耳熟能详的《宁乡讨学钱调》在全剧贯穿。《宁乡讨学钱调》是湖南花鼓戏最早产生的曲牌之一,属于湖南花鼓戏川调类羽调式的声腔。曲牌声腔旋律流畅,朗朗上口,在情绪和节奏上,既可灵动诙谐,又可传情送感,可塑性极强,很具剧种的代表性,可以说是湖南花鼓戏声腔中的一个音乐符号。随着传统小戏《讨学钱》的传播,使《宁乡讨学钱调》迅速成为湖南人民非常热爱和熟悉的花鼓戏曲调。在《夫子正传》一剧中,以《宁乡讨学钱》作为主题音乐贯穿,一方面紧紧扣住了《讨学钱》这一剧本母题,同时更能使张夫子的人物形象栩栩如生,鲜活逼真。

第二,从曲牌体向板腔体的创新与推进。花鼓戏中有丰富的传统曲牌和民间腔调,其音乐体制属于曲牌联缀体,即根据塑造形象的需要和保持唱腔布局统一协调的要求,将同基调的多支曲牌联接起来,以达到刻画人物、展现剧情的目的。其音乐优势在于生动灵活,且携带着鲜活的地方音乐与文化特色。曲牌和腔调的连缀组合,在表现生活化的、规模体量相对较小的文学题材时,常常游刃有余、充满活力。而当文学剧目的创作进入体量相对宏大,人物塑造呈现更为丰富的内心变化,抑或是戏剧矛盾冲突十分强烈的情况下,仅仅依靠曲牌与腔调的连接,往往会有力不从心之感。这种音乐创作局限,不仅是湖南花鼓戏一个剧种,而是诸多以民间曲牌连缀为音乐结构体制的剧种所面临的共同困境。如何在守住剧种音乐特色的基础上,使音乐能够更加方便的助力刻画人物、渲染气氛、烘托情景,是音乐创作者需要解决的重要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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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正传》的音乐创作,作曲在花鼓戏传统曲牌的基础上借鉴融入了板腔体的音乐发展手法,通过更加丰富的速度变化为音乐表现赢得空间。如第五场夫子为营救陈大嫂愤而下跪的一段,先是借鉴运用板腔体剧种的“碰板”,随后由慢渐快进入“快板”,最后再由快撤慢。这一整套板式发展变化下来,不仅深入到人物情绪、情感变化的内心描写,以跪天跪地跪父母、跪文跪字跪先贤,渲释天道人性,揭露人间丑恶,而且展现出一个迂腐的教书先生,随着时代的变革所产生的思想转化,为人物最后大义凛然的戏剧行动埋下伏笔。再有,最后一幕“夫子讲汉语”的一段唱腔,剧本唱词一反齐言句的唱词格式,利用不规则的长短句道出中国的文化精髓,阐述“汉字不死,中国不亡”的民族气节,彰显了中国文人不惧列强的高尚情操。作曲在此段唱腔中同样运用了慢速的“原板”,快速的“垛子板”,自由的“散板”等板式,随着情感的催化,采用4/4,2/4,1/4,1/8的多种节奏变化,步步紧扣,直至人物内心情感的外部爆发。在戏剧高潮处,运用戏曲特有的文武场面予以烘托强化配合,直至将整个音乐声腔推向全剧的情感最高点!

三、“省花”创作道路引发的思考

湖南省花鼓戏剧院陈耀是一位资深的戏曲作曲家,他的创作足迹伴随着“省花”几十年的舞台实践积累。世纪之初,由他创作的《老表轶事》曾荣获文华音乐创作奖,近几年又连续为湖南省花鼓戏剧院《蔡坤山耕田》《桃花烟雨》《夫子正传》三出大戏创作音乐和唱腔。陈耀对自己多年的音乐创作实践有着深刻的领会,他讲:我们写戏曲音乐,一定要坚守剧种的姓氏,音乐革命要改得有边,新得有度,要根据本剧种的声腔风格特点守正创新,始终牢记“戏曲莫忘本,切记留住根”的作曲理念,使戏剧的百花园更加五彩缤纷,鲜艳夺目。

在当下的戏曲创作中,有两种立意的创作倾向得到彰显。一种是对英雄人物与模范形象进行深度舞台塑造,这种塑造往往带有对中国历史苦难进程的缅怀,对伟大人物不同寻常的怀念,对民族英雄英勇付出的悲悯,因而大多带有崇高基调和悲剧色彩。另一种是具有现代意识的剧作者着眼于生活中的普通人物,借助戏曲情节展开对人性灵魂深处的拷问,揭示人性的复杂性与多变性。这一类题材往往借助于寓言式、隐喻式的文本完成对现实的映射与对照。以上两类题材较之以往戏曲创作在人性开掘的深度和对历史评价的客观性上都有了长足的发展,引领着当下戏曲创作的主流方向。与之相比,许多地方剧种原本最擅长演出的喜剧题材,却由于在崇高性与深刻性上缺乏优势,逐渐不为剧作者偏爱,出现了门庭冷落的局面,这一点在地方小剧种上表现得尤为明显。在这种背景下,湖南省花鼓戏剧院的做法和成绩显得格外突出。回望“省花”70年建院与发展道路,最大的成功之处就在于几代艺术家对花鼓戏剧种特色的热爱与坚守,对喜剧创作传统持之不懈的继承与挖掘,对舞台手段适应时代发展的大胆创新与探索。在当前纷繁复杂的创作环境下,“省花”坚守初心、勇于创新的发展道路,正是对守正创新文艺精神的最好阐释,值得我们认真地思考与总结。

来源:湖南省花鼓戏剧院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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