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云山旧事：捡柴

文/张璞

回乡下看娘，到大侄子家赶个午饭点。

饭后侄子提议进连云山里去挖冬笋，请他大山里移民二代的舅舅当向导。一行人开车上山，过马尾水库大堤、古银杏一路向上。到大片竹林路段停车，带上柴刀锄头，沿当年山民留下的小道步行进山。封山育林多年，山上原住民没剩几户，树木楠竹特别茂盛，人只能在茅草灌木丛里钻。有日子没锻炼没爬山，走着走着就掉队了，得歇会脚，自然招来对咱“城里人”一顿笑话。

坐下来抽根烟（山里用火得特别小心，烟头必须脚踩水灭），不禁想起当年捡柴烧的年代，村里人真不容易。大山外地平田多但山少，黄土丘陵里松树都是集体的可不能随便砍，想烧点硬柴就得进十几里外高耸连绵的连云山。农闲季节村里男劳力便结伴进大山里砍柴，天未亮就得推着独轮车，带个装饭菜团子或米的布袋子出发。进山差不多天亮，到水库边将独轮车寄存山民家，腰挎柴刀饭袋，花两毛钱坐船到水库上游，上岸后各自散开。

进山了不是到处有柴砍。由于进山捡柴的人多，有自给自足的，也有捡柴卖补贴家用的。能砍的也只是干死的、冬天冰雪冻折的枯树，砍生树木或者正料大杉树，碰上林场管理人员是出不了山的，最多就是一车柴火夹上几根。大路边和近处早就被前面的人一遍遍搜寻过了，只能往更远更高的深山老林里去，离船上岸往往还要爬上几里甚至上十里山路。

搜寻到的枯树硬柴集成一堆，砍成人高长短，用丛竹或树藤打成两捆，选一根扎实顺溜的插进柴捆挑下山。由于走的都是本没有路的羊肠小道，山里人叫野鸡路，两边全是灌木茅草，所以柴火捆不能太长，长了没法走。也不能贪多，山里上上下下大半天，消耗很大，没有一定的体力，贪多根本挑不下来，何况下山还得推独轮车走十几里路。

到船码头等船齐伴，可以稍作休整，这个点一般都到下午太阳偏西。那么中餐怎么解决？改革开放前农村生活很艰苦，自然就是胡乱填饱肚子足矣。一般就是找一家熟悉的山民家，借锅灶将自带的饭菜热热吃。也有山民跟山外结亲戚的，对山外来捡柴的特别热情，会帮忙煮好饭，还会炒点小菜煎个鸡蛋什么的。那个时代山里的日子比山外更糟，山民们提供方便不图啥，就希望自家孩子能多吃一顿白米饭，少吃一顿红薯饭。所以进山捡柴的人，一般都会多带一点饭或者米。喝水就不是问题，高山有好水，岩崖边山泉水张口接就是，小溪里手捧可以、贴面汲取也可以，清爽甘甜。

下得山来，经常是半路天就快黑了。家里一般都是一边做好饭菜等，一边派出人带上手电筒和绳索去半路上迎。电筒自然是照个亮，因为那时候可不像现在到处是有路灯的水泥公路，只有一到两米宽的泥巴路，太阳下去了高一脚低一脚，加上一天活下来越走越乏力，一不小心就把车翻田沟里了。带上绳索，系上独轮车头可以在前面帮把力，尤其是上坡路段。

两捆硬柴两头黑，真心不容易。但回忆起来，老老少少，一路电筒光一路车轮吱吱呀呀的欢唱，很是热闹。就像冬日火塘的一团旺火，温暖亮堂，跳动着收获的心、希望的光！

几十年后过去，山里山外基本都住上了楼房、用上了燃气，只有办酒席和柴火饭庄才会起大锅烧硬柴。现在大山外的丘陵山包林子密得很，经常能见到山鸡野兔，村里人要烧柴也基本是就地取柴，不用再费周折进大山捡了。山外几个乡镇都兴办起家具厂、门厂、楼梯扶手厂，浏阳家具市场声名远扬，他们的用料大都是进口木材。大山里木材砍伐少了，烧木碳也被叫停，山林保护越来越好，随处可见抱围粗的大树，随处可见大雪压断、枯死的大树，横七竖八，无人问津，野猪麂子等野货越来越多。山林茂盛了，防火成了头等大事，林业部门每年都要安排砍伐防火隔离带。

忙乎半天，一颗竹笋都没挖到，空手下山。大家伙也无所谓，本就是来爬山看风景的。顺路前往几家新开的民宿转了转，连云山山清水秀，漂流、民宿受到投资客和城市人的热捧，尤其是盛夏周末山里很是热闹。山里寻租几间老屋，稍作改造，可开门接客，可供自己读书观山、望雪度夏，岂不有些身隐终南的小情调。

回城，反复听白天在山涧里录的一段小视频。绿水青山，在冬日暖阳下协奏出天籁般的诗音，醇厚绵柔入心田，醉人……

附：

《行吟连云山二绝句》

柴刀奋举辟菅蓁，竹杖轻拖助老身。

壮志难酬唯喘息，山风谷语意情殷。

藤拦翠掩疑无路，细辨茅根有旧踪。

断石夯墙高树下，曾经影寄远闻钟。

张璞，男，1973年9月出生，湖南浏阳人，现居长沙，文学硕士，先后供职国防科技大学、长沙市教育局，中国诗歌学会、湖南省作家协会教师作家分会、长沙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爱你》《财富地理》《南北作家》《中国文学研究》“中国诗歌网”“红网·诗歌时刻”等报刊及媒体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