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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江文艺丨闫平:转场记事

来源:《湘江文艺》 作者:闫平 编辑:施文 2024-02-06 09:2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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骏马驰城/摄

转场记事

文/闫平

行程

远方的那片云近了,赛里木湖在不停地向我们招手。

那是牧民转场将要到达的夏牧场,也是我们的先人亚当和夏娃留恋的水草繁茂的伊甸园。

5月下旬,大批的羊群开始剪毛,厚厚的羊毛抵御了羊群一个冬季的严寒,却抵挡不住夏日灼浪般的炎热,脱去冬装的羊群,如同卸去了身上的枷锁,在牧民的驱赶下,呼儿唤女,从冬窝子向遥远的夏牧场——赛里木湖转场。

这个季节是牧民一年中最忙的季节。

被酒酣畅了一个冬季的牧民,又将找到驰骋草原的荣耀;咀嚼了一个冬季枯草的羊群,又将吃到鲜嫩的芳草。

转场,对牧民来说,不仅仅是帐篷的搬迁,这是一段先人们留下来的生命里程,一条被后人们不断演绎拓展的记忆长河,一道被无数个生命颠簸的漫漫征途。

牧民转场,是我和好友萨朗酝酿已久的创作题材。时下当都市小说已成为年轻人的一种阅读时尚的时候,那被繁华都市生活掩盖的草原牧民生活的原真,就像一坛陈年老酵,引诱着我们去品尝。艺术的返璞归真,往往也是被新潮作家遗忘的角落, 都市小说的泛滥,绝不亚于城市空气的污染。

原定计划是和转场的羊群一起进山,牧民为我们提供了两匹马和必要的行囊,我们将和牧民一样,挥舞着羊鞭,在风餐露宿的迁徙中,体验牧民转场的艰辛。

作家的创作素材来源于情节,我们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垦荒者的后代,新疆多民族的文化积淀和情感交融,为我们提供了牧民丰富的生活素材。考虑到慢行的羊群进山,需要三天的时间,乘坐的现代化交通工具——摩托车进山,只用六个小时,最后我们选择了骑摩托车进山。

摩托车在柏油路上奔驰。

先期转场的羊群在柏油路上留下的羊粪蛋子,已被过往的车辆撵成粪饼,如果不戴墨镜,扑面的晨风夹杂着羊粪的粉尘,随时会眯住我们的眼睛。尿迹斑斑的路面上,拖着长长的尾巴、带有油腻的尿液,是那些雄性的公羊爬上发情的小母羊的背,尽情挥洒了激情之后留下的。牧人和狗视而不见。

路面上的羊粪和尿迹就是路标,明晃晃的柏油马路指引着我们寻着羊的路径向目的地进发。

羊群转场的路有两条。 一条道从博乐出发,途经五台,到达赛里木湖夏牧场;一条道从博乐出发,途经温泉的十月,翻过西部天山,到达赛里木湖夏牧场。

我们选择了第二条道进山。这条道是一条转场的捷径,路途短,道路平,车辆少。

蜂场

摩托车行驶了约90公里,簇拥我们的树木、农田、村庄和行人,在视野的漠视中隐退。眼前的景物除了起伏的远山白云,就是近前的戈壁荒滩,虽说山下的温度已达到了夏季的最高温,但是山上的低温和行驶中的凉风,使我们感到了阵阵的寒意。

我们在路边发现了一处蜂场,那种对城市喧嚣的厌倦,激发了我们对蜂场的好奇。停下来我们做稍许的休息。

在蜂场的四周,很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的蜂箱,飞进飞出的蜜蜂,像一个个忠诚的卫士,随时准备和来犯之敌决斗。在养蜂人的帐篷旁边拴了一条大黄狗,狗的狂叫,唤出了一位二十来岁的姑娘。姑娘长发披肩,妩媚的丹凤眼彰显了她对我们的热情,黝黑的瓜子脸让我们觉得她是一位真正的养蜂人。

姑娘问明来意,友好地将我们引进帐篷。

帐篷里只有姑娘一人,在与姑娘的闲聊中,我们得知她和父亲一起看护着蜂场。她的父亲到外面寻找花源去了,准备这几天搬家,将蜂场搬到花源更好的地方。姑娘的家在伊犁昭苏县,高中毕业后就和父亲一起养蜂,一起相依为命,一年中有半年时间在野外生活,过着追赶花期、颠沛流离的生活。

牧民为了羊群的生存,需要长途转场,将羊群转移到水草丰沛的草场;养蜂人为了采集到更多的花蜜,需要不断地追赶花期,将蜜蜂投放到新的花源。

由此我想到了动物的属性,想到了万物生命延续的本能。转场,那是一种流动的生机,一道生命的风景线,一条万物生命延续千古不变的铁律。

春天来临,我看见南方的燕子飞来了,在我的屋檐下做巢,蓝天下人字形排开的大雁,从我的头顶鸣叫着掠过;非洲的角马或者别的动物,面对死亡的威胁,也在义无反顾地转场,那些尾随的狮子、豹子、猎狗,那些隐藏在河潭里的鳄鱼,正向它们张开了血盆大口。

在我的生活中,那些陌生或熟悉的面孔,那些在不同地域、不同行业奔波的人,他们也在转场,也在像羊群吃草、蜜蜂采蜜一样地生存,他们的生存目的只有一个,生存的方式则千差万别。

萨朗不仅是作家,也是刚刚上瘾的摄影爱好者,他拿出了数码照相机,想要为姑娘拍张照片,可不近人情的蜜蜂并不领情,透过他浓浓的短发,将毒针刺进了他的头皮。萨朗的好意没有得到好的表述,姑娘的盛情却让他感动,姑娘在他的头皮上拔出了毒针,又用蜂蜜消除了头皮里的毒液,那扩散的毒液和刺痛的感觉,瞬间消失了。

姑娘笑着说:“你的头上有香水味,蜜蜂最闻不惯人身上的香水和香皂味,以后到蜂场,千万要注意。”

萨朗对于蜂毒的奇效早有受益,早些年他的腿患过关节炎,他就是用蜂毒缓解了病痛,病情至今没有发作。每每有患关节炎的朋友,他都会不厌其烦地推荐蜂毒的疗效,今天他的头部被蜜蜂蜇了,不知是否受益。

我小的时候调皮,领着一帮伙伴在房后猪圈捅马蜂窝,我的父亲到猪圈旁边抱柴火,让马蜂蜇得抱头鼠窜,结果我的遭遇教训更深刻,我也像马蜂蜇我父亲那样,被父亲追得满大街跑。草原牧民说:有一匹马撞翻了蜂箱,急恼的蜜蜂追着马狂轰滥炸,把马活活蜇死。叫人害怕的故事,让我对蜜蜂的防范和敬畏,不亚于一条毒蛇。

姑娘接着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那是她亲身经历的。

去年夏天,姑娘和父亲在一片油葵地放蜂,爱占小便宜的地主前来讨要蜂蜜。第一次出于友好,父亲给了地主一些蜂蜜,可是地主得寸进尺,自此后经常前来讨要。姑娘不想给,耐着性子给他讲解蜜蜂给油葵授粉,有意于油葵坐果的道理。可愚昧的地主耍起无赖,声言不给,就将他们赶走。聪明的姑娘借着父亲给他盛蜂蜜的良机,在他的身上喷了些香水。于是奇迹出现了,恼羞成怒的蜜蜂成群结队地围攻地主,地主的脸上肿得惨不忍睹,从此不近蜂场半步。

我们大笑不止,着实佩服姑娘的聪慧。

时间虽短,但令人留恋。如果不是征途催人,我和萨朗真有点动心,在这里当个逍遥的养蜂人,岂不美哉!

海子

摩托车沿着崎岖陡峭的山路左右盘桓,山坡上浪漫的山花和碧绿的芳草,就像一幅水彩画,挂在我们的眼前。途中虽有三五群羊,还有几条恶狗阻挡我们的去路,驾车老到的萨朗,总能左冲右突地突出重围。

下午三点钟,摩托车翻过西部天山最后一道山梁,我们期盼已久的赛里木湖像一颗璀璨的蓝宝石高悬于我们的眼前。我们如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般欢呼雀跃,四十多岁的年龄,兴奋得像个孩子,心的交融完全与大自然辉映了。

在湖边小憩,我们对七千万年前喜马拉雅造山运动的产物赞赏备至。

望远方,群山环绕、苍松葱翠、湖水碧蓝、幽深缥缈;看近处,湖畔牧草如茵、金花遍地、牛羊如云、毡房入画。

我们就着大蒜吃西红柿,啃完了猪蹄再吃黄瓜,喜悦的心情本身就是一种佐料,这种吃法恐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按照进山前约定的联系方式,萨朗用手机与牧民进行联系。我们的行程尚未确定,向东是三台,向西是松树头子,尽管环湖公路在几年前就已修通,良好的交通便利为我们节省了充足的时间,对我们来说,只有和牧民取得了联系,才能确定我们行走的方位。

令人遗憾的是,由于天山的阻隔,联通网络在赛里木湖没有信号,现代化的通信设备成了聋子的耳朵。

经过商量,我们决定向西行进,广阔的大草原,总有我们落脚的地方,反正我们带足了三天的食品和水,还有简易的睡袋,车到山前必有路,两个大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

摩托车驶离了柏油公路,在平坦松软的大草原上行驶。

(节选自2023年第6期《湘江文艺》闫平的《转场记事》)

闫平,新疆作家协会会员、新疆报告文学协会副会长、新疆上海作家班第九届学员、长沙毛泽东文学院作家班第十届学员。自20世纪80年代开始发表作品。祖籍山东文登,现居新疆博乐市。 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发表作品,先后在《西部》《西部新文学》《西部新世纪文学》《绿洲》《民族文汇》《回族文学》《伊犁河》《新疆人文地理》《新疆日报》《新疆经济报》等报刊上发表文学作品,计200多万字。出版中短篇小说集《闫平作品选》、旅游故事集《神秘的怪石峪》、长篇纪实文学作品《迎着太阳微笑的湖泊—探秘艾比湖湿地》和长篇小说《天山女儿红》《蓝色千纸鹤》等书。

来源:《湘江文艺》

作者:闫平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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