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溪河畔

文/肖运坤

人这一生，会走过很多河流。但真正流过心上的，并不会太多。

而这条河，往往又并非需要多么波澜壮阔、汹涌澎湃。可能它就是一条波澜不惊、曲曲弯弯的小河。可是，只要你一旦依恋在了它的怀抱，顿时就忘记了曾经的孤独、寂寞、烦恼、委屈、失落与忧伤，重新找回更加快乐、欢喜、宁静、平和、真实、空灵的自己。

这条在我身旁静静流淌的湾溪河，恰如一弯新月，飘落在我心上，融于我的灵魂深处。河畔的一花一叶、一草一木，河面的一波一浪、一歌一唱，时常伴着我的朝朝暮暮，日出日落，喜乐忧伤。

我常常欢喜着湾溪河畔的路。

它一半是步行路，一半是骑行道。因而一半石板，一半塑胶；一半青灰，一半枣红；一半坚硬，一半柔和。就如人这一辈子，总走在千差万别的路上，但又总是殊途同归，都回到相同的终点。

我常常把身体与灵魂，就这样自由自在地都丢在这河畔的林荫道上。

不管晨曦与黄昏，阳光明媚或是雨雪霏霏，我总喜欢在这路上独自行走。任由身体轻盈与舒展，灵魂空阔与辽远。好像什么都在想，什么都在思索，但又没有感觉到丝毫沉重与负担；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人就是一个灵魂飞远了的躯壳。如河畔上的一抹阳光，一缕清风，一丝虚无缥缈的河雾，或如河岸边茅草上的一只蜻蜓，河水里的一条游鱼，河面上一只凌空飞过的小鸟，早放下了人世间的一切执念，消失了，不见踪影。

我常常喜欢着河畔的那些花儿。

湾溪河畔，总是栽种着百十种花儿的。一年四季，依着时序，河两岸总会开放着娇艳的花朵，千媚百态。有了这些花儿，河畔才多了些温柔，多了些灵秀。

深秋时节，花儿少了。第一茬桂花，在中秋节后的第一拨冷雨后，黯然飘落。第二茬又在枝头，星星点点的，准备着第二场花事。前几天才刚齐刷刷从泥土里蹦出来的一大片石蒜花，开在身边，更开放在彼岸。许是受了些凉风，又齐刷刷地凋谢了，于是从地里长出了一丛丛葱绿肥嫩的叶子。这来去匆匆的彼岸花啊！那般从容，那般洒脱。从来学不会拖泥带水，缠缠绵绵，优柔寡断。一年一度于这秋天里，她来过、盛开过、怒放过，无怨无悔。这时正开着的，是水边那三两树芙蓉，三五丛秋英，三五棵凤仙，支撑着寒露后这深秋的花季。

这之前，河畔夏天的花也零零星星的。但总有那绵绵延延、断断续续、三三两两的花朵，点缀着河畔只剩下草木繁茂的单调与枯燥。杜鹃、石榴、紫藤、蔷薇、牵牛与凌霄花相继开放，虽不豪放，但终究让你的内心，在酷热的夏天里，充满关于花的念想与希望。

这之后，冬天里河畔的花朵就会更稀少了吧！如遇上大雪天，去看看那几朵被高洁的雪花覆盖着的早开的山茶、冬梅与迎春花，该会是多么欣喜啊！

我的内心，其实最期待最盼望最狂喜着的，还是春天这河畔的花海。那一趟接一趟盛大的花事，才会真正让你体会到春天百花齐放、姹紫嫣红的美丽、希望与力量。今年春上，我曾经欣喜若狂、如痴如醉地一遍遍地走过河畔花园，看繁花似锦，流连忘返。这还隔着一个冬天哩，我就开始渴望明年的春花烂漫了。河畔这万紫千红的春花啊！数不胜数，美不胜收，令人心花怒放。玉兰、梨花、李花，晶莹剔透，洁白无瑕；火红的碧桃、山茶、木瓜，粉红的桃花、樱花与海棠，紫色的二乔玉兰、鸢尾；金黄的迎春花，还有那一片片一丛丛说不出名的野草花。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到处是鸟语花香，春意盎然，于是我就沉醉在河畔的花丛里，忘了心的方向。

我也常常喜欢着河畔的那些树林啊！

没有树木的河畔，该是多么的荒芜和凄凉啊！而这湾溪河畔，常年绿树成荫，树木苍翠，生机勃勃，时刻呵护着、掩映着河畔的绿道，与那一湾清清的河水。

河畔种得最多、长得也最枝繁叶茂的是枫杨、白杨与栾树。它们都是落叶乔木，春天发芽，在夏天里充分吸收河畔的水分与养料，然后疯狂地生长。霜降过后纷纷落叶，在冬天里沉睡，积蓄力量，等到明年春暖花开时节，再一次苏醒猛长。所以它们常常长得郁郁葱葱，高大狂放，肆意张扬。河畔的银杏与水杉，或许是因为它们的稀少与名贵，大多长得矜持与精致。石楠、杨梅、桂花与香樟，它们是常青的，隆冬里，由它们支撑着河畔的青绿。河畔的杨柳与修竹，温柔秀丽，因为它们，湾溪河畔才多了一分娇羞与柔美。

我最震撼的，其实是河畔音乐喷泉池下通道边那一大丛八角金盘。它树叶繁茂，宽大苍绿，向光而生。这应该是一种介于草本与木本之间的物种。它长有一根独立的枝杆，所以它比草本植物坚硬独立。虽没有乔木的高大与挺拔，但它跟其他木本植物一样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它不需要太多的阳光、雨露与养分，也不需要别人太多的在意它。在贫瘠、阴暗、干燥、孤独、寂寞的地下室、墙角或者桥洞，它都能蓬勃快乐地生长。每次经过时，它们都给我感动、振奋与力量。

连通湾溪河畔两岸广场的，还有三座桥，一曰康桥、一曰福桥、一曰寿桥，寄托着我们最朴素的理想。它们或现代或传统，或民族或时尚，或婉约或雄浑；或气势恢宏，或小桥流水。它们亭亭玉立，又落落大方。每立桥头，我常常思绪万千，心生平安喜乐、人间烟火的无限美好。

肖运坤，供职于湘西州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