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随想（二）土豆花开

文/刘保山

春天花会开，鸟儿自由自在。

春天里百花争相开放的盛况，就像一场万人马拉松比赛，春风一声哨响，就争先恐后奔跑起来，桃花李花山茶花，樱花梨花迎春花，看到你缭乱眼花，免不了诗兴大发。

各种花儿，大都有文人骚客为之吟咏，但也有默默不闻的，很少有人歌颂，比如子树花，比如洋芋（土豆）花。

很遗憾我一直没弄清子树的确切名字，虽然门前屋后都有存在。因为发音相同，我一度以为它是梓树，后来才知道不是，但于我来说它所象征的意义绝不输梓树一分。

子树让我印象深刻的，是颜色。当气温回暖，哪怕阴坡的残雪还未融尽，它已迫不及待传来春的讯息。走在路上，老远就看见对面山上、田野里它一树树的金黄，就那样高高大大、亮亮堂堂地怒放着，永远默默当着春花里盛开的第一个。

子树开花的时候，也是农人们下地干活的时候。它的一树繁花，仿佛在召唤人们，一年之计在于春，该开工了。在海拔较高的山区，作物的播种收割都要晚一些。比如洋芋的种植，在平原丘陵地区一般都在头年的冬腊月种植，而山区除了冬腊月，来年正月也可以再多种一些。

正月里还没出初八，走完亲戚拜完年，天气一放晴，父母就开始下地种洋芋，带着我和妹妹一起。父亲一边忙活一边逗我玩。

“来，帮忙丢猪栏粪喽。”

“不要不要。”

猪栏粪，就是猪屎猪尿，太臭了。

“来，帮忙端火土肥喽。”

火土肥，是用厚厚的秸秆、柴草铺上土壤烧制的草木灰和火烧土的混合物，用它种出来的土豆又大又容易采收。

“你也是的，他哪里端得起火土肥！一撮箕几十斤呢。”母亲马上帮我拒绝了。

“来，你想帮忙，就帮忙丢洋芋种喽。”母亲说。

洋芋种，是把一整个洋芋纵切成两块或四块，保证每块上都有芽眼，种在土里就可以发芽生长，是一种简便的无性繁殖方式。

这个工种我比较适合我，于是兴致勃勃地干起来。

刚开始，还认真按母亲说的，每个窝子里放两块洋芋种，放在猪栏粪的两边，切面朝下按紧实，整整齐齐。坚持不了多久，就感觉腰酸背痛了。

“腰好疼啊……”

“小孩子哪里会腰疼？俗话讲得好：小伢无腰，蛤蟆无嗝（脖子）。”父亲说。

可着实疼啊，于是时不时悄悄直起腰来东一下西一下胡乱丢，洋芋种实在没丢进窝子里就趁父亲不注意用脚扒拉一下。

一不留神，噗的一声，把洋芋种丢进粪水里，溅了正在弯腰挖窝子的父亲一脸，嘴巴胡子上都是，顿时那张脸就跟猪粪一样黑了。

“呸……好生点！”一声低吼，吓得我一哆嗦。

“你休息哈，去带妹妹玩喽。”还好母亲给我打圆场。

我赶紧溜之大吉，和妹妹到树下玩蚂蚁去了。地头有棵子树，树下落了许多开败的花儿，花蕊里的虫子引来了成群的蚂蚁。

二月里，地里头一年腊月种的洋芋开花了，有白色的、有紫色的。白色的花儿长的是黄土豆，紫色的花儿长的是紫土豆。一垄一垄，拥拥簇簇，在春日的阳光下泛着光辉，引来了嗡嗡的蜜蜂和翩翩的彩蝶。

洋芋花儿开谢之后会长出圆圆的青青的果子，土里的洋芋也渐渐长大，可以挖出来吃了。新鲜的小洋芋是最好吃的，但却是我小时候的阴影之一。

在那个年代的山区，水田所产的大米是不够一家人整年吃的，需要旱地里的其他杂粮作为重要的补充，苞谷、洋芋、番薯，加起来要顶半年粮。

油炕洋芋、紫苏洋芋、莴麻菜煮洋芋，现在吃起来都相当美味，那时却是吃得不要不要的。在收洋芋的时节，洋芋就是主食，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也会腻。

而我除了怕吃洋芋，最怕的还有给洋芋去皮。刚开始洋芋很嫩的时候，用力一搓洗洋芋皮就自己脱落了。之后就只能用铁皮刮刮儿刮皮，一大盆只有几个指头大的儿洋芋，我和妹妹刮皮刮得手抽筋，搞得衣服上都是星星点点的淀粉，手指上也被刮刮儿划破一些印子。

土豆花开的时节，常常也是一个分别和思念的季节，男人大多外出打工，女人在家耕种，小孩在校学习，更有不少孩子早早辍学打工挣钱的。

词作家杨玉鹏有一首歌词作品《土豆花儿开》，表现了外出务工人的淳朴情感。

“这个季节的老家 土豆花儿开/一垄连着一垄 铺成紫色的海/媳妇她守着家 忙里又忙外/盼着那好收成 等着我回来

这个季节的城市 也有土豆卖/一个大过一个 是咱最爱的菜/会不会有哪个 是她亲手栽/吃到了嘴里面 暖着咱胸怀

土豆花儿又开 迎着风儿摆/是她挥动着头巾 远远在等待/闲时点一支烟 心飘高楼外/我的眼前是一片土豆花儿开

土豆花儿又开 一年又一载/出门在外的人儿 其实最懂爱/城市大变了样 咱也挺光彩/只是心里有一片土豆花儿开”

为了供我们上学，父亲和其他农民工一样常年外出打工，搞建筑、钻煤洞，尽量离家近一点方便照顾家里。母亲在家种地、喂猪，她个子小、身体不太好，但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我和妹妹是村里为数不多能上大学的幸运儿之一，从小学会了自理自立。记得上初中时，有时候生活费不足，我就从家里背些洋芋到学校食堂换成菜票，或是背些茶叶卖到茶厂的情形。那些经历，是人生的财富。

近日天气晴好，市政府的几树樱花成了网红的打卡点，一名网红姐姐有好几名摄影师服务，大家纷纷驻足观赏。

而我的思绪却回到家乡，仿佛看到那一片土豆花儿在迎风怒放。

刘保山，中国音乐文学学会会员，湖南省音乐文学学会副秘书长，创作歌词200余首，歌词作品多次在全国各地歌词征集中获奖，《为祖国母亲过大寿》等作品在《词刊》《上海词家》等发表，《如初见》《长沙，你是一颗星宿》等作品公开演出并在酷狗音乐平台发布，多次获评全省文联系统先进个人，多次获市政府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