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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创作谈丨罗志远:海绵与潮水

来源:《芙蓉》 作者:罗志远 编辑:施文 2024-03-29 09:0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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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绵与潮水(创作谈)

文/罗志远

大概从四年前开始,我在电脑里,专门设置了一个特殊的文件夹将其取名为:我偏爱的好小说。

到目前为止,收入二十来篇,中短篇皆有,既有国内当代作家写的,也不缺乏国际大师之作。最近收录的两篇分别是波拉尼奥《安妮·霍尔的生平》和裘帕·拉希莉《停电时分》。

每当写小说感到困惑时,我就打开这个文件夹看一看,它们平静地并排躺着,蛰伏已久又暗藏锋芒,沉默自傲地占据一席之地,脱离作者后,好像本身已然具有充沛的生命力。这经常会让我想起暗夜潜行的刺客,怀揣匕首躲藏在黑暗的角落,但说不定某一刻就会跳出来击中你。

在我心目中,相比于刺客,好的短篇更应该和他手中的匕首一样,稳准狠,不花哨,迅猛而有力,就在一瞬间完成短兵相接的过程。又或者像一块透明的黑暗结晶体,内部是芜杂的絮状物,丰富、极具层次,外部却如酒杯里的冰块一样纯净,棱面与棱面相呼应,不同的方位折射出不同的光彩。这种透明性还有点像钻石,但相比冰块的冷和钻石的硬,我认为在某些时刻,小说内在的质地会柔软一点,为此,我愿意把自己的写作姿态压低一点,再低一点,换来文本的轻盈。

黑色、匕首、结晶体。当然,审美有时也会略微发生变化,于我而言,小说具有这些物质的小说家三岛由纪夫算一个,巴别尔算另一个。我曾经写下这样一段话:对我而言,巴别尔是鲜红的匕首,刃锋不见血;三岛由纪夫是黑色的瀑布,迎头浇下。后来把这段话发给一个上海的朋友,她表示反对,因为她觉得三岛由纪夫是赤潮。我本来想反驳几句,但忍了忍,觉得她说的未必没有道理。

其实,不论怎么去理解小说家和小说本身,都没有关系。关键是要有自己的审美、自己的思考和自己的判断,这决定了一个人看世界的角度,也决定了个体生命和世界的关系。去认真想一想自己,再想一想这个世界,一切就会有笃定的答案。

回到这两篇小说,它们都是我今年写的,《夜空尽头的星》在前,讲的是一个当代考生的心路历程,其中渗入了我的真实情绪,写作地点是在西北大学图书馆三楼,每天下午固定时间去写,但并不顺利,中途有所搁置,写完另外一篇小说,才重新返回,断续花了一个多月才写完;《深秋已过》在后,是我在暑假写的,动笔前一晚在床上辗转反侧,思考到凌晨三点半,摸着黑匆匆找到手机,记下几行字才睡去,耗时一周,每天下午固定时间去家附近新华书店一楼咖啡厅打卡就座,在开学前完成。此外,这半年来,我还写了几篇,各类题材都有,但部分不尽如人意,被放进了我电脑的另一个文件夹:不太成功的xiao s。之所以用拼音,大约是有些难为情,自己也不免捂脸。而这样的小说,迄今为止,也有十多篇。

所以,于我而言,写小说从来不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我时常会为小说的一个细节而纠结万分,甚至彻夜难眠。但作为一个年轻的小说作者,作为一名创意写作专业的在读学生,作为一个已经写了好些年的人,我确实在好好写小说、认真看小说、耐心琢磨小说。走路之时、午睡之时、等车之际,也许就在某一个瞬间,文学的灵感会不期而至,当然,大多数时候不会。回到那个匕首的比喻,所以,在灵感降临前,我耐心等待着,反复磨砺手中的锋刃,有必胜的把握时出击。现实生活中,有人的地方,就不乏故事发生,倘若灵感真的降临,作为一个写小说的人,我想我绝不能放过那道稍纵即逝的光。

话止于此,我突然想到我们学校的操场。一个顶大的西操场,就在我所在的硕博楼前,走几步就能到。很长一段时间,只要不下雨,我习惯晚上九点下楼夜跑。操场上经常有不少学生,有的跑着,有的走着,还有的在旁边挥着拍子打羽毛球。四周安静,我跑步的时候习惯什么都不想,停下来时就会思考一下小说,自己写的,白天读到的,都会想想。看身边的人跑,也抬头看天边的月亮,步履不停。理想与现实如此遥远,但大概正因为如此大的距离,所以我渴望将两者拉近。假装肩胛骨后有一对羽翼,让世界赐予我更加迅猛的风。到十点,所有的灯会准时瞬间熄灭,操场一片漆黑,所有人在黑暗中跑步。这让我很容易联想到乔伊斯的小说,一种突然天黑的感觉。

我慢下来,在黑暗中倾听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身的存在,走两圈,中途看一看手机,回些消息。一次,那个上海的朋友突然给我发来三张图片,说给我看看上海的酒吧。在此前,我们几乎一个月没有任何联系,而更早前,几乎天天微信聊天。当时她已经喝了三杯,我拍了我们学校的操场给她发过去,又发了这学期的课表。后来我们又聊了一些话题,具体大多忘记,写这篇创作谈时我还专门翻看了一下聊天记录,但其实我们没说什么,因为在此之前,我们把能聊的话题差不多都聊完了,好像就没有什么能再分享的了。后来实在没什么可以发的,正好那晚的月亮很圆很亮,我想了想,说,我把我们这里的月亮拍下来寄给你吧。然后就把天空中的月亮拍下来发过去。

后来,我看她的微博才知道那晚她喝到很晚,有点担心,但还是假装视而不见,没有点赞也没有留言,这事草草过去。

说这个是临时想到的,没有什么其他意思。其实,大多数时候我的手机是安静的,并不会收到什么微信消息,而我将自己加入的每一个微信群都设置了“消息免打扰”。如果亮起,一定是私信,但私信很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除非有什么正事,别人才会突然私信我。而什么事都没有,还愿意私信我的朋友十分少了。两圈走完,有时候我会再多走一圈,大多数时候不会,直接回硕博楼洗个澡。离开时,回头看最后一眼,有人进来,还有人兀自跑着,一圈又一圈。我向硕博楼的那束光亮走去,我想,明天我还要继续跑下去,就和写小说一样,未来继续写下去,大概是只有在运动和写作时,我才真正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自己的生命是有意义的。我曾希望在小说中注入些许力量,却不曾想在一次又一次书写的过程中,它们已把力量反哺于我。

好吧,零零碎碎说了这么多,好像都和标题没什么关系。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发表或许有捷径可以走,但文学本身没有。每个小说家都是在汲取前人的经验上,反复打磨和尝试,才得以真正成长。就好像海绵与潮水的关系,不妨把读过的每一本书、每一个句子、每一个前人作家,都视为迎面涌来的潮水,潮水或大或小不重要,关键是要有面对潮水的勇气和决心,同时努力不被潮水所冲走。想象自身是一团海绵吧,在成形之前,尽力去吸收一切水分,不断填充和丰富自己,最后拧出来的,将会是属于自己的结晶。

最后,我想引用近日读到的卡佛,这位一度“担心自己身下的椅子被人移走”的美国小说家说的一段话作为结尾:

“对我写的那些人物和那些境遇来说,优雅地解决困难不仅不合适,而且一定程度上也是不可能的。我承认我非常羡慕那些以经典模式展开的小说,有冲突,有解决,有高潮。但即使我很尊敬那些小事,有时甚至有点儿嫉妒,我还是写不出来。作家的职责,如果作家有职责的话,不是提供结论或是答案。如果一部小说能够回答它自己,它的问题和矛盾能满足小说自己的要求,那就够了。而另一方面,我只希望能保证,读者读完我的小说后,不会有受到欺骗的感觉。”

同样,我也希望读者读完我的小说后,不会有受到欺骗的感觉。这就够了。

来源:《芙蓉》

作者:罗志远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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