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稳高/摄

◎对一粒米饭的虔诚（外一首）

煮成饭熬成粥的米粒

它们吸收天地之精气神

长成一世的身体

喂养着生生不息的人类

它游丝般的气韵

可以从奈何桥上

把饿死鬼的魂拽回三次

我的奶奶寻不到这根游丝

她抓住某根绣花绳断了魂

爷爷、父亲他们从餐桌上

颤巍巍拾起筷子边滑落的那粒米饭

吞下比金子还贵的一粒黄金

母亲说剩饭剩菜不要倒进厕所

那是对神圣的冒犯

我虔诚地执行母亲的信条

每当他倒一次我就阻止一次

仿佛看到一粒粒血汗掉进深渊

一株株纯净的灵魂被污染

不，我不能倒掉它们

它们是至高无上的神

曾经从饿殍遍野的荒山从人类嘴边

夺下异己的孩子拯救人类

如此，我不能亵渎一座座稻神生下的孩子

◎立夏

今日立夏

我只记得母亲的凉茶蛋

里面有几味中药

夏枯草、淡竹叶、甘草等

民间风俗承载农人的美好期望

苦涩的汗水沾在皮肤上

不要疯长出奇痒难耐的痱子

而母亲又常常采摘苦瓜藤叶

抹擦她那身长满痱子的淡红色苦瓜皮

我已记不得年少时

母亲如何操戈打骂的躁性子

她躺在病床上由急变缓、由躁变柔

直至悄无声息

那天她从重护室推出来

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好了一些

希望的前夜闪着黑暗的黎明

此后她几乎不再与我交流

回答我的语言也只有摇头

最后的温柔是用她那只冰凉的手

轻轻握住我的右手腕

我默默看着她一步一步离去

如今的夏日吹满空调

母亲也在她的地宫享受那阴凉的风

不再需要一只凉茶蛋的安慰

彭万里，女，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笔名露西（木西），任职于湘潭大学。有诗歌散见于《诗刊》《西部》《湖南文学》《湖南日报》《湘江文艺》等海内外多家文学刊物，诗作被选入国内外多种文学选本，著有诗集《镜子里的火焰》《屐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