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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江文艺丨夏茕:慈善晚宴(短篇小说)

来源:《湘江文艺》 作者:夏茕 编辑:施文 2024-04-07 09:2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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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善晚宴(短篇小说)

文/夏茕

慈善晚宴筹备进入尾声时,租用的灯光器材坏了一部分,不得不紧急联系供应商发货。

管玉妗和嘉尔谟不知道为什么吵了起来,虽然并未耽误工作,出于人情世故的考虑,我也不得不和卢菁督促他俩的工作流程,尽量避免这两人的尴尬。

嘉尔谟却斜睨着眼道:“倒是越来越有个样子了。”

“什么样子?”

“徐家女主人的样子。”他盯了我好一会儿,才笑道:“你可别告诉我:你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该怎么回答呢?我的确没有想过——确切地说:我考虑过和徐范宁作为爱人相携到老,考虑过作为康之的继母好好去经营和他的关系,也考虑过徐范宁扛着的这份产业或许会为我们的感情附上阴霾……但直到嘉尔谟如今提起,我才把徐范宁和他背后庞大的徐氏家族联系在一起。

是的,徐氏集团这份产业不仅归属于徐范宁个人,他身后的徐家人也共同享有。尽管母公司上市后,徐范宁在集团董事局仍有一票否决权,董事局中其他徐姓董事的力量仍然不可忽视,更不用说这个庞大的家族这些年在政商各界生根发芽。徐范宁的一举一动都事关徐家的命脉。

“这算我的友情提示,徐范宁算是个传统意义上绝佳的婚恋对象,但你最好想想:他的温和与耐心是在掩饰什么?我认识徐范宁多年,据我的经验,他的身边从来不缺少死亡和意外。”

“你在说什么?”他的话莫名其妙!他难道不知道这是在中伤他的好友吗?这样乱七八糟、没头没脑的话该从何说起?

好在,慈善晚宴的筹备工作也及时完成——当然,直到顺利走完最后一场彩排,所有人的心才放下一半。

周娴双手合十道:“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身体健康,换今晚慈善晚宴顺利举办……”

我只觉得好笑:“你诚意这么足,老天爷一定听到了也当没听见吧?”

她白了我一眼:“别瞎说,我周娴今天言出法随:本场晚宴必将圆满完成!”

“那就承你吉言啦!”

一切准备就绪,晚上六点正式开放主场地迎接客人们入场;但因为此次晚宴还有不少政商界名人及明星到场,不管是时政板块还是娱乐板块的记者都早早来酒店后场。我不得不带着公关组的同事们去招待周旋。

好在他们也都是懂规矩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各自单位的官方账号也及时转发了我们的实时宣传文案。随着晚宴开场的时间逐渐接近,各条宣传文案下民众的讨论也越来越多,再加上几位明星的粉丝团助力,“徐氏集团慈善晚宴”的各条动态开始轮流上热搜。

我打开对讲:“玉妗,你那边文案审核还顺利吗?”

对讲机那边回答:“文案审核还算顺利。”

为了保证晚宴的顺利进行,除了在主会场的后台设置一个场地控制办公区,我们还在客房部订了几十个房间,一部分用来接待远道而来的宾客,一部分作为慈善晚宴工作组的办公室及休息区。

徐范宁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他牵起我回到他的套房,又神神秘秘地从柜子里掏出一大一小两个盒子递给我。

“这是什么?”我打开小盒子,“一双鞋?”

“再看看这个。”

顺着徐范宁的指示,我打开较大的盒子,却见一个紫罗兰色绢布包,上面放着一张浅灰色卡片,上书行书“倾情为你”,落款“封氏手作”。

再打开那个绢布包,我不禁倒吸一口气:“这是要送给我的吗?”

即使这条裙子的美丽暂未能全然表现,仅仅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地展示考究的做工,也足以惊艳——不!说“惊艳”显然为时尚早,因为直到我真正穿上了它——应该称“她”——我才真正领略到封先生的才华。

纱料过于凉爽且稚嫩,缎料优雅从容却难免骄矜,故而选了普鲁士蓝薄款丝绒作为礼服的主材,正好在深秋里穿着不至于太过清凉;又以银色丝带掐牙、细细勾勒出凸显身材的省道及齐肩的收边,与之相配的是在肘关节处结束的中袖,相对长袖的严肃与距离感更显亲和。

镜子里的徐范宁从身后搂住我的腰,我看着镜子里的一对璧人——女人被丝绒质地的精致礼服衬得大方且优雅;男人则穿着颜色更深的子夜蓝西装,只用黑色丝带点缀领缘,更凸显出他的威严坦荡;但当这份威严坦荡压在我的肩上,我也着实觉得肩上的担子沉重了许多。

“你的衣里……”灯光明灭间,我注意到徐范宁衣服里闪烁着的蓝色光芒,转身揭开他的衣领,却见西装外套的里料用的是和我的裙子相同的面料。“这是……”

抬头只见他脸上写满了小心思被发现的腼腆,喃喃道:“你不是说不想大张旗鼓吗?我跟封老师说,这块丝绒面料如果还有余量,就作为我的礼服的里料。”

当知道自己也是被对方悄悄在心底珍惜的人,难免心头一暖。

“哦,对了!”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首饰盒,“打开看看。”

手掌大小的盒子揭开,看到一条项链,以蓝宝石镶嵌的鸢尾花作为主体的坠子,铂金框架延伸到同样材质的蛇骨链上,我伸手阻挡:“这太贵重了。”

他笑着坚持:“来,它只配得上你。”

项坠落入心口,正如我落入他的瞳孔,眼神渐渐迷乱,温润的唇落了下来,清冷的竹木香也撞进了嗅觉范围内的每一个角落,几乎淹没理智。

手机铃声响起,终止了一切不合时宜的情绪,一接通,那边管玉妗道:“心佩,快过来吧,我们再过一遍流程。”

“好。”

挂断电话,看着一旁颇为委屈的徐范宁,我理了理他的衣领:“准备迎接你的客人吧。”

按照流程,这场晚宴在晚上六点到八点迎宾入场,同时完成宾客的红毯走秀和签名;在晚上八点李玉玑完成开场演讲后,由主持人发布上年度慈善晚宴筹得款项使用情况总结,并对其中的优秀项目和优秀个人进行表彰,随后便是拍卖环节,拍得款项作为善款捐往慈善机构。顺利的话,赶在午夜之前宣布下一年度的慈善活动方向,这次晚宴就算是圆满完成了。

为了保证这一切顺利进行,整个慈善晚宴筹备组都活跃在后台;好在任务分摊到个人身上,便也没有那么累了;只需要每隔十分钟确认一下流程,保证每一步都走在正确的节奏上,慈善晚宴的员工用餐区也足以让我们自娱自乐。

周娴揽过我正要说点什么,却耸了耸鼻子道:“小姑娘几天不见,味道都变了。”她压低嗓子:“老实交代,是不是徐范宁为着最近康之找幼儿园的事给你的开的小灶?”

“算是吧。”

并不是不想告诉她我和徐范宁的事,是真的还没想好该怎么跟她说。周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只是拍了拍我的肩道:“他对你好是应该的,你当时病得那么严重,病刚好就给他的康之联系幼儿园,整个人都忙得团团转,阿姐看着真担心你。”

舞台上宣读着公司去年的“春芽”计划资助贫困山区的学生完成义务教育情况,门口的迎宾组发来消息。我和周娴一起来到门口,只见原本进场的媒体们纷纷出了门,举起相机冲着门口一片闪光;那片闪光的中央,是那张仅见一面,却足以让我铭记于心的脸——

“尹博恩先生,据说此次晚宴您并未受邀在列,此刻是以什么身份出现在晚宴现场的呢?”

这个问题不可谓不辛辣!作为东道主一方,我很该主动上前接下记者这一问;可想着他那样高傲的态度,想着他对我毫无保留的算计,愤怒足以让我止步不前。

“心佩,你怎么了?”周娴看看尹博恩,又转头看着我,“你认识他?”

我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盯着尹博恩,而后者确认过我的神情后笑答:“我既然来了这里,自然就是这里的客人。”

那名记者显然不死心,追问道:“请问您请柬上印的花是什么花?”

徐氏集团慈善晚宴的请柬向来以封面印花的独特设计的著称,由于每一封请柬的印花都有所不同,在某种程度上也起到了防伪标识的作用。这名记者这般提问,显然是要挑明了尹博恩和徐范宁的不和。

尹博恩也不是那种愿意被人置于尴尬位置的人,面上虽还笑着,嘴里却说:“什么时候《今日财经》这种财经大媒也会提出这种三流娱乐小报才能问出的问题了?”

记者不甘示弱,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随着众人的注意力转向了我的方向。待那一股夹着竹木香的清冷气息渐渐浓烈起来,我终于得以稍稍安心,转而对周娴说:“你快去跟玉妗说,准备一篇通稿十分钟之内发出去,内容就是‘神秘嘉宾光临慈善晚宴,徐范宁旧友前来会面’。”

“好。”周娴转身走了进去。

“博恩,好久不见!”徐范宁张开双臂走向尹博恩,后者同样敞开怀抱打算接下一个久违的拥抱,却被徐范宁转为握手而弄得场面有些许尴尬。

“还是爱开玩笑。”尹博恩评价。

“别在外面站着啦,先进去吧!”徐范宁揽着尹博恩朝里走,原本是将我与尹博恩隔开了的,不想尹博恩还是越过他站在了我的面前:“好久不见,傅小姐。”

近期的交锋不想提及,五年前的伤痛太过遥远,我装作回忆的样子接下他的话:“你好,尹总,我们……见过吗?”

他的笑容僵了僵,却很快调整过来:“傅小姐在范宁身边待久了,也学着他贵人多忘事了?虽然上次因缘际会过了许久,但不至于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吧?”

我强迫自己的嘴角也带上笑容:“尹总和我们徐董不愧是好友,都是一样爱开玩笑呢!我一个打工仔,算得上什么贵人?”不给他当众抖出更多细节的机会,我连忙让道:“尹总快进去吧,否则徐董怪我招待不周了,我可承受不起!”

尹博恩一边随着我往里走,一边嘴上仍是不饶人:“傅小姐玩笑了,我们范宁我知道,他可不是什么苛待员工的人。”

躲开了记者和相机,就不需要那样遮遮掩掩了,只是在外人面前,徐范宁和尹博恩并排前行,看起来倒真像是许久未见的挚友,几乎要手挽着手了;在另一侧,徐范宁仍旧把我隔离在尹博恩的能力范围之外。

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不加掩饰地防备一个人,他的煞有介事使我越发觉得尹博恩危险。而那边被防备的人对此一目了然,只是轻笑。

他看起来如此志得意满,似乎他才是东道主,这里的一切都由他说了算。与之相匹配的是他的随行者,个个骨子里透出雍容华贵。他们的气势我及不上万分之一;要不是身前镇着徐范宁,我恐怕已经落荒而逃了。

但这样亦步亦趋朝着前排的席位走去,我才察觉他们带给我的压迫感并不来源于他们外在的精心雕琢,而是他们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令人心生绝望的气息——不论是衣料装饰用色的沉重,还是他们表情中的寒冷。

绕了几个弯后,徐范宁指着前排的几张空座位道:“请坐吧。”

尹博恩显得有些惊讶:“你真舍得把这个位置给我?”

“当然。”

很快,我就知道尹博恩的惊讶有多做作了。他问:“不是为了方便监视我?”

徐范宁压低声音道:“倒不如说是在避免你做出一些会让你后悔的事。”

“谢谢。”尹博恩欠了欠身,对待这样赤裸裸的警告也神色自若,甚至还有心思朝我下功夫:“傅小姐不一起入座吗?”

“我哪儿有那个福分,这不还得处理宴会的事吗?”我趁着徐范宁在他身边坐下,说:“我们徐董陪着您,您有什么需求都告诉他——这里毕竟还是他在当家呢!我还有工作,恕不奉陪啦!”

直到彻底转入阴暗中,我才放下满脸的紧张,收起我违心的笑容,好不容易赶走心中的愤怒与烦闷,才走到先前管玉妗和周娴待过的桌前,却只看到周娴一人正百无聊赖地吃酒心巧克力。

“老管呢?”

“她说通稿她来写,这里太吵,她回房间了。”周娴又拈起一块饼干,却突然转向我:“话说这人什么来头,你一看到他就变得怪怪的了?”

我从路过侍者的托盘上顺走两杯起泡酒,不顾周娴的阻拦将其中一杯一饮而尽,惹得她几乎要大叫:“喝这么急,你疯了?”

“不这么喝我才要疯了!”我握紧另一杯起泡酒,又抓起一块司康饼塞进嘴里。

周娴一时语塞,我补充道:“上次我突然得了那个怪病,就是他搞的鬼!”

闻言,周娴也竖起眉毛:“这不得找他算账?”

“算什么?你有证据吗?没头没脑问起这样荒诞的事,人家只会觉得我神经病。”

周娴闭上嘴,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隔着人山人海,死死盯着尹博恩入座的方向,也是和我一样的无能狂怒。

我却觉得好笑,又放松情绪逗她:“好啦好啦别想啦!你看今天晚上的活动举办得这么顺利,正遂了你的心愿,还不趁机好好玩玩?”

“好,那你也答应我别喝得这么凶了。”

的确不能多喝——毕竟今晚有要事在身,玩乐到底是客人们的事,我得盯好接下来的流程。

舞台上,主持人骄傲地宣布本年度新对接的两个贫困县及配套岗位落地政策,既有对户助学金,又减缓了当地老人空巢和儿童留守的现象。在文艺领域,徐氏集团今年的“影子”计划扶持了一百名新人导演,虽然投入仅限于小成本电影,却也在一些大学生电影节获得了不错的成就,偶尔还有些拿到了可观的票房。

这些荣誉集于徐范宁一身,站在舞台上方为众人颁奖的他显得熠熠生辉,同时也变得遥不可及。

可我呢?正如此时此刻的我站在未打光的舞台之外,我也只是光庇佑不到的芸芸众生。我既没有他那样好的出身,也没有他那样强的能力。我又何德何能和他站在一起呢?

“佩佩,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佩佩,我……”周娴突然一脸欲言又止地凑近我,咬着我的耳朵说:“我怎么感觉你最近和徐董有些不对劲,你俩有情况?”

“嗯,在一起了。”

周娴倒吸了一口凉气,双眼也瞪大了几分:“天哪!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们都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在一起了。”现在回头看去,才发现一切情愫早已融入生活中的一点一滴,千头万绪,再难整理。

“周娴,我们在一起,你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

我想了想,还是说:“你之前不是挺崇拜徐范宁吗?所以说……人家就是担心你会不会觉得不舒服啦!”

周娴眨了眨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可能?我崇拜徐董只是因为他很厉害。你看,他才三十多岁,就能游刃有余地管理这么大一个集团,听说他不仅股份占比高于董事局其他成员,在董事局几乎所有决议上也把他们压制得死死的。”

“这样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华子哥不是在风控部吗?”周娴称起了李砚华的诨号,“他跟我说,集团内部很多涉及高层的决议,只有董事长或总裁签字了才能执行。你也知道——他可是董事长的铁杆,是当年董事长力推上位的。”

我不由得捂住嘴:“这样的事也是我们能讨论的吗?”

“嗐!这不是在给咱们老板娘做岗前培训吗?”

“什么岗前培训?”一个高大的身影短暂遮挡住舞台上远远投射过来的光后,拉开椅子坐在我们身边,手里晃动着一个威士忌杯,随即仰头将杯中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嘉顾问倒是真的清闲!”周娴说着,双手以夸张的动作幅度用手机快速回复筹备组群聊里的疑问。

嘉尔谟放下杯子,说:“我只是一个策划顾问诶,老徐都不给我发工资的,你们执行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周娴翻了个白眼,似乎是懒得用他在项目执行过程中的指手画脚来反驳他,只是拍了拍我的肩后起身道:“拍卖流程上出了点问题,他们找不到李砚华了,我过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我正要起身,又被她按住:“你酒量不好,刚刚喝了这么几杯够你受的,先歇会儿吧,实在不行了我再叫你。”她又转头对嘉尔谟说:“帮我看着我们家心佩,算我谢谢你的。”

嘉尔谟扬起两指算是致意:“遵命,长官!”

周娴离开后,虽是在茫茫人海里,我心底仍然生出一种独处的尴尬。自从上次听到嘉尔谟在办公室里对徐范宁的诋毁后,我还没和他独处过,也不知该如何直面这个用言语在我面前伤害我爱人的人。

猝不及防被他吃掉一块我盘子里的小蛋糕,我下意识阻止,却对上他那双大眼睛——摆出一副纯真如水的神情,似乎早已忘却过往的不愉快。

“怎么了?我的小、嫂、子?”

他一字一顿地说出这样的称呼,使我不得不想到我和徐范宁的关系,倒真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没叫错吧?我真把老徐当我的兄弟,叫你一声小嫂子不过分吧?”

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双手抱头、以一种极为放松的姿势倚在椅背上:“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心实意希望你俩能好,何况有的事也不是我想阻止就能阻止的。”

“你也不用太紧张,我过来是带着任务的——毕竟尹博恩来了,他得盯着尹博恩,只好安排我来守着你。”

我将起泡酒换成果汁:“那你现在又替周娴守着我又替范宁守着我,同时打两份工,辛苦你啦!”

他怔了怔,转而大笑起来,好容易止住才道:“谢谢小嫂子体恤!”

不知想到了什么,嘉尔谟突然很认真地说:“讲真的,如果你们能走到最后,我也为你们高兴。”

“谢谢你。”

他摇了摇头:“不,你不明白,老徐他……他这些年来一直过得很苦。他身边好像一直热热闹闹的,但我确切地知道:他的心还在独自漂泊——就算是他早年一些经历带来的后遗症吧。”

我心头一紧,喉头也开始发涩,只好等待嘉尔谟的下文。

“……也是最近,他告诉我你俩在一起了,他的心才真正定下来了。”他认真地看着我,“傅心佩,我看不出来你究竟有什么魅力,但我能肯定:你是他的心头爱,是他决定共度余生的人。他会与你共享一切,包括……这一切!”

我随着他抬手示意的方向望去,正是这几个月以来我亲力亲为筹划的整场晚宴;但晚宴不过是表象,这场繁荣景象背后,是徐氏集团的财力、技术和人脉;除此之外,还有更多人——那些素未谋面、同样活在这条产业链上的人,都是徐范宁的家族在这片土地上建立的庞大商业帝国的分支、延伸。自晚明以来,一家名为“毓庆楼”的酒楼在乱世与治世中跌跌撞撞,终于成长为现在无可撼动的徐氏集团。

这就是徐范宁作为徐氏集团现任掌门人拥有的一切。

“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这一切都是他的,不会有所改变。”他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恕我冒昧,傅小姐,你跟徐范宁比起来几乎一无所有。只站在世俗的角度上,你觉得你担得起‘徐夫人’这个名号吗?”

“不,只站在世俗的角度上的问题反而是最容易解决的。”嘉尔谟又拿了一杯新的酒,“老话说:有得必有失。在拥有这一切的过程中,我们也失去了很多;每一次失去单独提出来说事,都是你们承受不来的。说实话,能走到现在,我们所有的人都比你们中最残缺的人还要残缺……”

那些人,那些客人,他们在说些什么?嘴唇上下翻动,吐出来的是基金股票、商业规划,还是象牙?宴会现场富丽堂皇,这是我们一大群人的工作成果,却不是我的成果。宴会结束后,大众会记得徐氏集团,会记得年轻有为的徐范宁和李玉玑。我的名字,生来就不是用来铭记的,生来就是该被忘却的。我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能失去什么?

“傅心佩,你和我的这位兄弟一样被爱情蒙蔽了双眼,正因如此我才更为担心——随着时间的流逝,你们会更为熟悉彼此,尤其是你们这样特殊的关系,如果日后你发现他的本质有别于你的认知、而你的选择是就此离开他,我只怕他一旦失去了你,这一切都将分崩离析。”

会吗?我和徐范宁会有分开的那一天吗?即使就我能肯定的我自己的想法而言:我期盼和他相守一生,但不得不承认:我们关系尚浅,在没有牢不可破的纽带牵制的情况下,始终存在关系破裂并从此分道扬镳的可能性。

仔细想来:虽然我进入徐氏集团已有五年之久,早早在各类宣传资料中见识到了集团董事长徐范宁之名,但真正和他近距离接触仅限于最近几个月,遑论对他深入了解,只恐怕他不为我知的地方尚多。正如我十分确定我和他的感情并不牢固,我也十分怀疑徐范宁会因为和我分开而毁掉自己的生活。爱情不是任何人生活的全部,即使再痛苦,刮骨疗毒、壮士断腕,自会有一番新的天地。

我直视他的双眼,坦然道:“不管我和他的感情如何收场,只要我们彼此珍惜、经营好当下,就算以后分开了,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不是吗?”

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是我小看你了——在这一点上,你和他真的很相像。”

适逢手机来电,我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周娴的声音:“心佩,你……你快点来风控组这边,有客人临时申报增加拍品,但是……”听得出来她有些慌乱,“李砚华……李经理联系不上了。

(节选自2024年第1期《湘江文艺》短篇小说《慈善晚宴》)

夏茕,谭惠文,女,1996年出生。先后在《创作与评论》《中国社区报》《湖南工人报》《长沙晚报》等报刊杂志发表短篇小说《一曲悠扬》、散文《写意》《女红》等。短篇小说《白鹤》曾获“知音故事写作大赛”铜奖。

来源:《湘江文艺》

作者:夏茕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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