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剧《一担银元》剧照。作者供图

一担银元写忠诚，两袖清风书丰碑

——简评祁剧《一担银元》

文/黄清卫

于2024年5月定稿，历时近半年排演，由湖南省政协原副主席、一级作家谭仲池编剧的祁剧《一担银元》的主题历史背景就是红三军团在川康战略大转移途中，军团供给部部长周玉成与众位战友舍生忘死护送一担银元，躲避敌人围追堵截，爬雪山、过草地、战敌顽、出沼泽，历经艰难险阻，最终不辱使命，将一担银元完璧归赵的感人故事。

祁剧《一担银元》的故事概要看似简单，但其间透露出的简约而不简单，就是要将整部惊心动魄的故事以祁剧的表演形式，活灵活现地呈现在戏剧舞台上、呈现在观众眼前，进而打动和激荡人心，仅此而言，就让演员表演的难度倍增，那么，《一担银元》的成功上演有哪些可圈可点之处呢？

首先就是考验演员的表演功力是否能够深入浅出？演员“唱、念、做、打”的基本功是否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而以上诸多表演功力只是对戏剧演员最为基本的要求，俗话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就是戏剧表演成功与否的真实写照与评判标准。祁剧《一担银元》所有演员的表演，自始至终都贯穿了这一戏剧表演的思想精髓。为了能让观众目睹这部祁剧的真风采，那么就必须先要让观众了解祁剧、认识祁剧、喜欢祁剧、尊重祁剧、传承祁剧。究竟什么是祁剧呢？所谓祁剧，也叫“祁阳戏”“楚南戏”，因为发祥于湖南祁阳而得名。它是湖南省传统地方戏剧剧种，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祁剧源于弋阳腔，是明初传入湖南祁阳后与地方艺术相融合，长期演变而逐步形成的。深入了解祁剧的演变史，就会懂得祁剧唱腔与表演的高难度，它具有粗犷、夸张、杂糅、朴实等特点，其动作讲究眼、鼻、胸、手指、脚尖的配合一致和匀称协调，而且必须符合一定的制式规格。这样，祁剧本身在表演形式上对演员就有了看似非常苛刻，却是极为规范的表演要求。

其次是《一担银元》文本唱词的精巧构思。

《一担银元》里面的唱词，对于每一位演员来说都是量身定做的，单就这一点来讲，充分说明戏本编剧在唱词方面下了一番苦功夫。如开场白的几句唱词：“浯溪清泉汇大江，摩崖石镜映远山。祁阳蛮子英雄汉，胸怀天下闯四方。雪山草地脚下踩，挑起军团千斤担”，短短几十字的唱词，在剧中起到了画龙点睛、承上启下的作用，同时又将“蛮子”周玉成的简明形象暗示给观众，为“蛮子”周玉成的闪亮登场埋下伏笔。

“蛮子”一词本身具有历史含义和现代用法，历史上“蛮子”在东周春秋时指蛮氏子爵，后泛指部落首领。最早为华夏族对周边少数民族的蔑称，尤其是对南方百越部落的蔑称。而现代用法多含贬义。但是，《一担银元》里的“蛮子”，却是“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的彭总对爱将周玉成的别称，由此可以肯定彭总与周玉成深厚的革命情谊，这在戏中彭总诸多的唱词中，可谓是“管中窥豹，略见一斑”。如：“湘江之战痛裂肝肠，冲破围剿何其艰难。辎重包袱全都丢尽，只留下记账本和一担银元。”这几句唱词彭总点明了战争的残酷性，革命的艰难性，护送银元的艰巨性，由此而为周玉成布置护送任务做好铺垫。彭总接着又唱到：“他是我三军团全部家当，北上后保军需要靠银元，护账本挑银元千斤重担。”短短三句唱词，突出银元货币这个革命工作的军需重点，这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彭总对周玉成的“溺爱”和殷殷嘱托，这也将贬义词的“蛮子”，瞬间在深厚的革命情谊中转化为革命同志之间的惺惺相惜，这也让观众在感受周蛮子艰巨厚重的使命担当中，进而生成一股股穿越时空，敬佩之至的暖流。

一部成功打动人心的戏剧，没有朴实无华的爱情故事塑造，肯定是不成功的，也是不完美的，《一担银元》更不例外。戏中革命战士九生与军医蒋勤凄美的爱情故事，虽无梁山伯与祝英台般的千古绝唱，也没有孟姜女哭长城的惊天地、泣鬼神，但它却不失牛郎织女鹊桥会的悲欢离合。“革命战士是块砖，那里需要那里搬”，九生和蒋勤这对恋人如此，而像九生和蒋勤一样的万千革命恋人更是如此，这就是普通战士至高无上的，舍小家为大家的革命情怀。

在保卫银元战斗这段戏中，因为九生在战斗中负伤，这才让军医蒋勤与九生短暂相聚，谁知道这一次相聚，竟成为他（她）们二人的生离死别。九生和周玉成护送银元在翻越雪山时，九生为保护银元舍生忘死，他把生的希望留给周玉成，自己却坠落山崖，为保护银元献出了年轻的生命。当蒋勤得知这一噩耗后，她痛不欲生的内心世界体现在以下唱词中：“风正寒，地茫茫。九生哥啊你可知，蒋勤妹子哭断肠。原想恩爱到白头，随君万里斗风霜。临别未留一句话，生死阴阳各一方。九生哥啊，九生哥……大山见证我心意，愿作梅花守君旁。”这一段唱词，把蒋勤痛失爱人的肝肠寸断，淋漓尽致的凸显出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革命者亦是如此，不然，蒋勤也不会唱出“愿做梅花守君旁”，她把自己比作梅花，而梅花的“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的“精、气、神”就是对蒋勤，对如蒋勤般的革命战士高贵品质的真实写照。当然，《一担银元》中的精彩唱词举不枚举，数不胜数，它们让观众耳不暇接，既然如此，那么就应该把这些夺人耳孔的唱词，留给观众们如甘醇般慢慢品味吧！

再者是戏剧舞台背景及道具设置没有太多复杂和花里胡哨的东西。

相对与现在许多戏剧表演过程中夸张的、让观众眼花缭乱的、背景音乐及背景灯光繁琐复杂的、还有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道具一股脑用在戏剧舞台上的……而《一担银元》的背景设置、道具使用与前者相比，真可谓是寒酸无比。有谁见过用几根木头加以红、黄、白、蓝等灯光的变化就构成雪山、草地、沼泽、战斗的背景？篝火、三角架、一顶帐篷，就是战士们在“天作被，地当铺”中尽显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声效在戏中多次出现，而且用得恰到好处，诸如呼啸的风声、电闪雷鸣声、大雨雪花飘落声、红棕马的嘶叫声、子弹炮弹呼啸而过声、国民党围追堵截吵闹叫喊声……所有这些声音，有时声声慢、有时声声快，它们在忽慢忽快中穿越天地之间，仅此彰显了众多革命者为保护银元安全前赴后继，慷慨就义的宏大历史场景。尤其是收容团军需参谋沈谋下山为伤病员购买药品，被敌俘获，而后壮烈牺牲这段戏中，三座制作简陋的牌楼，不停地在原地转换各种各样的角度，将沈谋与敌人斗志斗勇的过程，化繁琐为简单，让观众在紧张欣赏之余又一目了然。单就这一点，说明要想让观众心甘情愿“买账”，就必须用戏剧作品的质量去说话，而不应该过多为作品的外在表演形式去镀金，如果这样的话，就有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嫌！正如剧中彭总赠予周玉成的红棕马只是人饰的一件道具，而饰演红棕马的演员却将它演活，舞马翩翩之际，化腐朽为神奇，他让红棕马的灵性和烈性跃然于戏台之上，道具虽为简单，却让这匹宝马良驹在戏台之上“士为知己者死”的高大形象大放异彩。

最后，基于以上三点金玉之石所形成的“钥匙效应”，为周玉成不辱使命，“完银归党”开启了胜利之门。

周玉成挑着银元，排除万难与护送的战友一路同行，不仅如此，他还遭遇九生牺牲之痛；遭遇匪军抢银元之战；遭遇被战友误解、诬告和陷害的痛苦万分；遭遇为战友筹粮以身试毒菜中毒昏厥；遭遇红棕马为驮银元累得泣血而亡；遭遇危急关头顾班长、蒋勤、王义、阿丹为掩护他挑着银元安全撤离，先后壮烈牺牲的热血征途。基于此，这才有了周玉成与彭总胜利会师后产生与牺牲战友相见的种种幻觉，而这样的幻觉在戏中共有两处，另外一处就是周玉成以身尝试毒菜中毒时的场景，作为供给部部长的他，深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重要性，然而在后勤补给已经断顿的情况下，他不得不做出这种惊世骇俗的举动。中毒之后，他产生了革命胜利、与战友久别重逢、人民安居乐业的幻境，这种幻境，其实就是一位共产党人心系天下、心系百姓、心系苍生的博大胸怀。而这样的胸怀，还体现在他被同志误解后，犹如电视剧《风筝》的主角，共产党人邓耀先的高风亮节上。邓耀先作为我党打入敌人心脏的王牌特工，他身在敌营几十年如一日，为党的革命事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但是，他最终还是招致部分同志的误解、埋怨、怨恨、嫉妒……甚至为此差点丢掉性命，然而，拨开云雾见日头，一切阴霾都会散去，周玉成亦是如此，他用他的实际行动证明了他坚定的革命理想信念。正如他对同志们所说的：“同志们，莫争论，我有一言各位听。家乡祁阳摩崖嵌石镜，从小传说记心中。石镜可以照人面，石镜可以照人心。可照人心善与恶，可照人心私与公。私者一时，公者千古，我周玉成俯仰天地，问心无愧，清者自清”。好一句“问心无愧，清者自清”，就这一句，周玉成的大公无私品质又可与赣南苏区时期的刘启耀媲美。刘启耀受当时中共江西省委书记曾山重托，保管13根金条和一些银元首饰的特殊党费，为了保护好这笔非同寻常的党费，刘启耀扮作乞丐，天天与金条、银元、首饰为伴，天天忍饥挨饿，天天乞讨为生，最终将这笔巨款不差分毫交给党组织，用清白之躯，清廉之魂书写了一段荡气回肠的革命史实，《一担银元》的主人公周玉成将军更是如是！

纵观祁剧《一担银元》，它就是一座无言的丰碑，而这座丰碑，是周玉成将军用他的赤胆忠心铸就，所以“一担银元书忠诚，两袖清风写丰碑”就是对已故周玉成将军最好的褒扬和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