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淌在江水上的故事

文/何良才

每每见到资江，望着那静静东逝的流水，心思就不知不觉地沉浸在它以往的故事中。

曾几何时，盛夏季节，阳光炽热如火，河边的柳树上，知了“唧唧！唧唧！”不停地嘶叫，把个夏天闹得沸沸扬扬。

当人们大都待在家里躲避高温的时候，年少的我和街上的一群小屁孩，就像那不知疲倦的知了，忘了头顶的炎炎烈日，兴致勃勃地在资水河中打水仗、扎猛子、摸岩巴鱼。河边的岩洲坪里，堆积如山的楠竹、麻竹、杉木、棕片及其他打包准备发运的山货，也成了我们躲猫猫、抓“特务”的好场地。河上来来往往的船很多，每当看到有上行的船驶过，我们便一窝蜂跳进水里，一阵狗刨式，游向那缓慢行驶中的帆船，然后一齐攀附在船舷上，跟着船往上行，直到被船老板发现，挥着拖把吓唬我们，才一齐松手，嬉笑着游回岸边……

无疑，对孩提时的我来说，资水的故事是温馨、快乐的。但对于那些祖祖辈辈在资水上讨生活的船工们来说，资水的故事却是艰难甚至是凶险的。

资水发源于湖南省邵阳市城步苗族自治县的赧水和广西资源县夫夷水，两水于邵阳县双江口汇合称资江，流经邵阳、新化、安化、桃江、益阳等市县，于益阳市甘溪港注入洞庭湖，全长653公里。据老辈人说，以往的资水，不像现在这么温婉乖顺。有关资料也记载，资水以其险滩礁石密布，流态紊乱，航道弯曲狭窄而闻名，素有“滩河”“山河”之称。民间流传的《资水滩歌》，开篇就有这样的表述：

天下山河不平凡，

千里资江几多滩。

水过滩头声声急，

船到江心步步难。

资水孕育了沿岸的城市和乡村，为流域内的经济发展注入了活力，是它将闭塞的梅山蛮荒之地与外面的文明世界联结在了一起。在陆路交通闭塞的漫长岁月里，资水作为流域内主要的运输通道，航运一直都十分繁忙，上上下下往来的船只、排筏川流不息，热闹非凡。通过水运，把本地的煤、土纸、茶叶、楠竹、木材、药材、山货等特产运出去，再从洞庭湖区抑或汉口等地运进大米、布匹、食盐、南杂百货等生活物资。

那时，穿梭于资水上的运输载具主要有鳅船、摇橹船、洞驳子、毛板船等船种，其中以毛板船为最热络。毛板船的船体为毛松木板，用马钉钉制而成，制作简易，造价低廉，装运量大，是运煤的主要载具，一只船可载100多吨煤。毛板船出自邵阳，在邵阳造好船后放空到新化，装了煤再放流而下，到益阳转手或直接到汉口交货，连同拆下的木板一同出售。

当然，驾驶毛板船的风险是很大的，一则毛板船是“一次性”使用的，结构不是很牢固；二则因毛板船载货量大，要水流量大时才能航行，无疑又加大了风险。但因行船利润空间大，一般一船煤运到汉口，可获成本五倍以上利润。以每次放10条毛板船计，即便打烂7条，剩下3条能到汉口，还是大有赚头，所以船工们都甘愿冒这个风险。

解放前，资水上流传着一首歌谣，真实反映了这些船工们艰辛而又无助的境况——

船打滩心人不悔，

艄公葬水不怨天。

舍下血肉喂鱼肚，

拆落骨头再撑船……

由于在险滩上翻船、排筏解体的事件时有发生，以致在最为凶险的灵滩、洛滩、崩洪滩等事故多发河段，常年有人专以打捞落水货物和救援落水船工为谋生之道。驾船人艰难、多舛的命运，由此亦可见一斑。

好在这些艰难岁月里的生死故事都已成为往事。

走近如今的资水，让人顿生无尽感慨。看那河水，大部分河段流速平缓，不徐不疾，温情地穿行在沿途的城市与乡村间。清清碧碧的水，带着重重叠叠的波澜，浩浩荡荡，流向烟波浩渺的洞庭湖，一派“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的诗画意境。这一切，完全是近几十年来，人们对资水的综合治理和开发所带来的惊人变化，这里新发生的故事，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感伤。

如今的资水，像一条五彩绸缎——

老辈船工们留在资水岸边岩石上的那些纤痕，那些因河床水位降低而裸露的暗礁，如今都已成了人们争相打卡的游览地；而那些曾经是纤夫们手脚着地、匍匐前行的崎岖纤道，都相继被建成了环保、生态的风光带。这些各具特色的人文景观，既改善了人居环境，又提升了沿岸城镇品位，更是人们休闲娱乐、观光旅游的好去处。如今只要来到资水边，一眼望去，便可见河岸绿树成荫，草木葱茏，游人们悠闲地徜徉其间。更有那歌者、舞者、乐者，争相来此一展才艺，自娱亦娱人。水面上，则倒映着蓝天白云和黛青的山峦或是城市错落有致的轮廓，简直就是韩愈诗句“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所呈现的镜像。到了晚上，霓虹灯流光溢彩，夜色下的资水泛着粼粼清波静静流淌。这美轮美奂的沿江风光带，就像一条令人炫目的五彩绸缎舞动在湘中大地，难怪人们会有“因一条风光带而爱上一座城”的感叹。

如今的资水，像一串宝石链——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资水中游的安化境内建起了一座大电站——柘溪水电站，这是新中国成立后最早修建的大中型水利项目之一，也是资水上的第一座大坝。记得1956年毛泽东在畅游长江时，曾希冀在长江上“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殊不知就有资水人，在资江上截断雪峰山云雨而高峡现平湖。这一成就上了那时的小学课本，课文中形象地把柘溪水电站比喻为镶嵌在资水上的一颗“红宝石”。自那时起，人们对资水资源的开发就一直没有停歇，经过几十年来的努力，仅资水干流，自上而下就已建起了包括柘溪在内的十多座拦河水坝。这些水利工程，除了蓄水发电，还为全流域抵御洪涝灾害，为农作物提供灌溉水源，平衡各河段水位以利航运安全等提供了保障，因而也有力推动了流域内的经济发展和繁荣。如果说，当年的资水只有柘溪水电站这么一颗红宝石，那么到了21世纪的资水，就像一根银线，串起了大大小小的一长串红宝石，它如同一条璀璨的宝石链，悬挂在自西南大山深处到南洞庭平原的广袤热土上。

如今的资水，像一架致富天阶——

世世代代的资水船工们，早已告别了以往在急流险滩中讨生活的艰难岁月，告别了“一年穿烂三年衣，三年没睡一年妻。”的水上漂泊日子。资水丰沛的水资源，为两岸人民提供了更多的发家致富门路。像建造最早，开发最早的柘溪库区，现已改造为湖南雪峰湖国家湿地公园。该湿地公园总面积94.5平方公里，涉及周边8个乡、镇。园区除了依托大坝蓄水形成的85平方公里宽阔水面形成的雪峰湖，还有库区森林公园，有宝塔山桔园，有由古生代石灰岩形成的龙泉洞、民俗文化村等景点组成的云台山风景区等旅游景点。据专业人士评估，园区内仅休闲旅游、科研文化价值每年就达1亿元人民币。这种以一座大坝为母体，带动周边区域旅游业发展，成了资水流域经济发展的一大特色。通过开发生态旅游、湿地休闲等项目，极大地丰富了当地的旅游资源，增加了区域内各市、县的财政收入，也鼓胀了当地群众的腰包。可以说，一个这样的园区，就相当于一个“聚宝盆”，给当地百姓带来了取之不尽的财富。现如今，资水干流及多条支流，大大小小的这样的“聚宝盆”不计其数。因而，如今的资水，更像一架由一个个“聚宝盆”累砌而成的天阶，全流域的百姓们，正踏着这架天阶，一步一步接近理想宫殿，成就着自己对美好生活更高的愿景和追求。

江水汤汤，奔腾不息，在这逝水流年中，更多、更惊艳的流淌在江水上的故事，还将持续不断地演绎、续写，就像那千百年来总也流不尽的源源江水，永无穷尽！

何良才，网名楚风湘韵，益阳安化人，先后在文化、金融单位工作。作品散见于《湖南日报》《中国银行保险报》《天津青年报》《湖南文化报》《益阳日报》等报刊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