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情思

文/曾激波

又到一年端午时，粽子龙舟总相思。

在我的最初印象中，粽子就是端午，过端午就是吃粽子。

我的老家位于湘粤赣三省交界处，是湘南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山村，却是“鸡鸣三省、水注三江”的地方。从懂事开始，我就知道，每到端午，村里家家户户都要包粽子。离端午节还有几天，母亲就要去山上采摘棕叶，有时也叫我一起跟着去。母亲告诉我，粽叶要采当年的嫩叶，这样包出来的粽子就有一股粽叶的清香。粽叶采回来后，先要洗干净，还要用开水烫一烫，一来可以消毒，二来泡过的粽叶更柔软。那时，家里兄弟姐妹多，粮食少，连温饱都难有保障，用来包粽子的米也就不多，顶多也就十来斤米，且多为粘米。包粽子的米要用碱水浸泡。所谓碱水，就是用山上的杂木和竹子烧的灰烬放在水中搅拌过滤后的水。包粽子的米一般要泡上一个晚上，待米泡软后把碱水滤干就可以了。经碱水泡发的米柔软金黄，仿佛染过一般。如果家里有豇豆也会放上一点，至于肉呀蛋呀枣呀什么的，那是想都不敢想。在我们家，包粽子一般都是妈妈在做，有时邻居也来帮帮忙。大人包粽子时，我们小孩就站在旁边看。有人帮忙时，就彼此分工，一人包，一人捆，这样效率就会高很多，一两个小时就可以包完。要是妈妈一个人包，那就要花上大半天。

那时用来捆绑粽子的“线”，其实也是就地取材，就是把当年的楠竹破成一根根细细的蔑丝或用笋壳撕成的细条。妈妈一个人包粽子时，她就先把捆粽子的蔑丝咬在嘴里。包粽子时，先把两片粽叶叠好，光滑的一面朝里，卷成一个喇叭形，用左手食指和中指夹住，每放一小勺米，就用手压一压。妈妈说，这样，粽子煮熟后就结实，不松散。米放好了，就把粽叶折好，一般折成三角形状，把米包紧，最后用右手从嘴上取下蔑丝，将包好的粽子斜对角绕两圈，再将蔑丝用手压一压，拉一拉，粽子就捆好，也不用打结。这个看似简单的方法，很多人都不会。一根蔑丝可以捆五六个粽子，一串串的粽子棱角分明，大小差不多。

粽子包好后，就可放在锅里煮了。煮粽子时，满屋都弥漫着竹叶的清香和淡淡的碱味，我们都盼着粽子快点熟。待热气腾腾的粽子出锅后，我们就迫不及待地吵着要吃粽子。每当这时，妈妈总要告诉我们，别急，等一等，刚出锅的粽子还好热好烫，要凉了才能吃，要不会烫着。有时，看我们实在等不急，就会把刚出锅的粽子放到冷水里泡一泡。吃粽子时，拿着蔑丝的一端用力一扯就把蔑丝扯脱了，不像现在的粽子，用线缠得紧紧的还打上死结，要用剪刀剪。打开青色的粽叶，露出金黄色的米饭，如果放了豇豆，还可看的点缀其间的红色豇豆。这种原味粽子吃起来还有一股淡淡的碱水味。多少年过去，这种粽子的味道，还深深地留在记忆中。现在生活好了，粽子的品种也多了，除了原味的，还有肉粽、红枣棕、鸭蛋棕等等，可我总觉得小时候妈妈包的原味粽子最好吃，味道最好，印象也最深。

上学后，对端午和粽子的认识和了解也渐渐多了。原来端午吃粽子的习俗和屈原有关。作为楚国的三闾大夫，屈原一生忧国忧民，“哀民生之多艰”，尽管“路漫漫其修远兮”，却始终“吾将上下而求索”，即使遭受了排挤打击，多次流放，也初心不改，“虽九死其犹未悔”。然而，在当时“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楚国，屈原的初心不被理解，理想无法实现，难以一己之力改变昏暗的现实，最终只有怀石投汨罗江而自尽。汨罗江两岸的百姓得知屈原投江的消息都无比悲痛，纷纷划船到江上打捞他的尸体。为了防止江上的鱼虾吞噬屈原的尸体，人们纷纷往江上投放缠着五色丝线的粽子。后来，人们就在五月初五（据说是屈原的忌日）这天赛龙舟、包粽子，纪念屈原。

没想到，端午节包粽子吃粽子的习俗里还有这么多的文化内涵。后来，我考上了大学，走出了小山村，走向了大城市，有机会看到外面的大江大河，也有机会到现场去看划龙舟了。

我第一次看龙舟比赛，那是1991年的端午节，我研究生毕业分配到省城一家报社工作不久。岳阳市政府在端午节期间举办首届国际龙舟节。为了参加这次龙舟节，报社领导决定出版一期专刊，分了几个小组分头组稿。我和另一位同事到汨罗屈子祠去采访，了解端午节的历史文化和有关风俗。在这里，端午节除了包粽子、插艾叶、喝雄黄酒外，最具特色的就是祭龙头了。龙舟赛前，人们要将龙舟的龙头取下来，到屈子祠举行祭龙头仪式，一则表现对龙的敬畏，二则表达对屈原的怀念，三则也是活跃气氛，期盼在龙舟竞赛中取得好成绩，仪式十分隆重而热烈，令人震撼，难以忘怀。

端午节前，报纸编好印刷完毕，报社领导组织职工和家属前往岳阳参加龙舟节。这次龙舟节的重头戏自然是龙舟赛了。龙舟赛在岳阳南湖麦子港举行，我们将专刊发放给前来参加活动的观众，几万份报纸没多久就发完了。发完报纸，我们在观赛区找到座位。比赛还没开始，湖岸已是人山人海，报社一队人马好不容易才找到座位。各参赛龙舟队按男女队分别在600米和1000米赛道进行决赛。比赛开始后，各参赛队员按照指挥的号令和鼓声，奋力划浆，一条条龙舟像一只只飞龙快速向终点目标驶去，湖上的锣鼓声和观众的呐喊声，交织一起，此起彼伏，响彻天空，场面蔚为壮观。我们顶着烈日，扯着嗓子放肆呐喊，为选手们加油助威。经过紧张激烈的角逐，湖南临湘县队男子组包揽了600米和1000米2项冠军。江苏杨桥阿里山队和湖南岳阳制冷电磁队分别夺得女子组600米、1000米第一名。待看完比赛，我们一个个也是汗流浃背，精疲力尽。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至今唯一一次到现场观看到龙舟比赛。那场面，那气氛，直到现在，仍记忆犹新，仿佛如昨。

一年又一年，每到端午，包粽子吃粽子的习俗还在延续，而且粽子的品种越来越多样；赛龙舟的活动也在继续，举行龙舟比赛的地方越来越多，划龙舟的队伍越来越壮大，形式也越来越多样。因为纪念一个人而演变成一个固定节日，因一种活动而发展成为一种竞赛项目，而且不断发展，形成一种传统，受到古今中外人们的欢迎，恐怕只有端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