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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文学丨李星吾:冶湖重生

来源:红网 作者:李星吾 编辑:施文 2025-11-26 11:4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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冶湖重生

文/李星吾

晨雾还恋恋不舍地缠绕在湖面上,我站在冶湖大堤上,脚下的水泥路还带着露水的湿润。风从湖面吹来,带着水汽的清新,湖水在晨光中碎成千万片银箔,晃得人眼花。几只白鹭从芦苇丛中惊起,翅膀划破晨雾,消失在远方的天际线。这画面,与我记忆中的冶湖大相径庭。

儿时的冶湖,是我们这群野孩子的乐园。夏天的午后,我们光着脚丫在浅滩里摸鱼,湖水清凌凌的,能看见水草在水底招摇,小鱼小虾在腿间嬉戏。傍晚时分,母亲们的棒槌声在湖边此起彼伏,和着蛙鸣,奏出独属于乡村的夜曲。

那时的冶湖,是会呼吸的。

可后来,她病了。20世纪90年代我回乡那次,差点认不出她来。湖面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岸边堆着发霉的饲料袋。湖水泛着不正常的绿,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蛙声早已绝迹,取而代之的是养猪场飘来的恶臭。

“星吾!真是你?”

一个熟悉的声音把我从回忆里拽出来。转身一看,是祥云。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沟壑,头发也花白了,唯独那双眼睛,还像小时候那样亮。

“祥云!多年不见了!”我紧紧握住他的手,掌心传来熟悉的粗糙感。

寒暄几句后,他听说我是专程来看冶湖的,便说:“走,我领你看看。”

我们沿着湖堤慢慢走。新栽的柳树已经抽条,嫩绿的柳丝轻拂着水面。堤岸内侧全用青石砌得整整齐齐,再不是从前那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还记得2016年那场大水吗?”祥云突然问。

我点点头。虽然人在外地,但在新闻里见过那惊心动魄的场面。

“那时候这堤啊,破破烂烂的,浪一打就掉土渣子。我们三天三夜没合眼,就守着这段最危险的地方。”他停下脚步,指着一处堤岸,“就在这儿,差点就决口了。现在你看,全是钢筋混凝土,还装了智能监测,水位一高,泵站自己就会启动。”

继续往前走,是一片开阔的水面。湖水清亮,能看见水草在水底摇曳。几只野鸭慢悠悠地游过,划出一圈圈涟漪。

“这儿以前是那个最大的养猪场,养了上千头猪。污水直接往湖里排,臭得人不敢靠近。”祥云说。

我想起当年看到的:黑褐色的污水哗哗往湖里涌,湖面上漂着一层厚厚的泡沫,死鱼翻着白肚皮。

“后来怎么解决的?”

“多亏了老支书。”祥云压低声音,“他带着大家联名上书,要求关停养猪场。那些老板可不是好惹的。有天晚上,老支书家的窗户让人砸了,墙上还用红漆写着‘断人财路’。可他铁了心,带着三十多个人在养猪场门口支起帐篷,用大喇叭循环播放环保法。”

祥云学起老支书的语气:“这是咱们的根啊!把根毁了,子孙后代喝西北风去?他眼里闪着泪花。后来市里来了调查组,把所有违规的养殖场都关了。”

转过一个弯,正好遇见在湖边巡查的老支书。他七十多岁了,腰板还挺得笔直。看见我,他热情地握住我的手:

“星吾吧?退休了?这回多住几天,咱们这儿大变样了!”

“正想好好看看呢。”我笑着答。

我们边走边聊,来到一片湿地。水草丰茂,芦苇长得比人还高,几只白鹭在浅水处踱步。

“这是人工修复的湿地。”老支书不无自豪,“种了芦苇、香蒲十多种本地植物,能自然净化水质。那边建了生态拦截带,所有进湖的水都得先过这一关。”他指向远处,“现在每个月都要检测,去年开始投放生物制剂治理蓝藻,效果不错。”

正说着,一艘小船从远处划来。船上是几个年轻人,正打捞湖面上的杂物。

“都是环保志愿者,大部分是本地学生,周末就来帮忙。现在老百姓的环保意识都上来了,没人往湖里扔垃圾了。”老支书又说。

近午时分,老支书领我们到湖边的农家乐吃饭。店主老杨系着围裙从厨房迎出来:

“叔,来客人了?吃点什么?”

“这是星吾,十队的,刚回来。就我们三个,你看着安排吧!”

老杨咧嘴笑了:“好嘞!鱼和肉都是今早现买的,新鲜着呢。”他转身时,我注意到他裤腿上沾着泥点,指甲缝里还嵌着水草的青痕。

“老杨以前是养猪大户,猪场拆了后,他蹲在空猪圈里喝闷酒。”祥云低声说,“后来老支书帮他开了这家农家乐。一开始连Wi-Fi都不会设,政府派专家来培训,还帮他对接电商平台。现在他的腊味用的都是冶湖的鱼和山里的土猪,网上订单接不完。”

不到一个时辰,清蒸冶湖鱼、辣椒炒肉、时蔬、粉丝蛋汤和香喷喷的米饭就上了桌。我夹了一筷子鱼肉,鲜嫩爽滑,全无记忆中的土腥味。

老支书放下筷子,神色凝重:“那时候是杀鸡取卵啊!为了眼前利益,把整个湖的生态都毁了。后来我们收回了所有承包合同,禁止任何形式的投料养殖。”

“老百姓没意见?”

“哪能没意见?一开始都说断了财路。我们挨家挨户做工作,还组织去外地考察生态农业。慢慢地大家发现,虽然产量低了,但品质上去了,价格翻了好几番,总收入反而增加了。”老支书实话实说。

饭后,我们登上湖边的观景台。极目远眺,湖光山色尽收眼底。远处,金黄的油菜花海一直铺到山脚;近处,几个美院的学生正在写生,把冶湖的春色留在画布上。

“现在这儿是江南四条精品线路之一,每年油菜花节能吸引二十多万游客。湖边好多人家开了民宿,一年能多挣四五万。”祥云说。

夕阳把湖面染成金色。我想起小时候,常和小伙伴坐在堤上看日落。那时的冶湖,是大自然的馈赠;后来她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如今在“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春风里,她重获新生。

“其实最难改的是观念。”老支书望着湖面,若有所思,“以前总觉得向大自然索取天经地义。现在明白了,只有尊重自然,才能得到长久的回报。”

夜幕降临,我们依依作别。走在回村的路上,蛙声阵阵。这生命的律动,是冶湖重生的心跳。从生态崩溃到碧波重现,从矛盾对立到和谐共生,冶湖用二十年完成了一次涅槃。明天,当朝阳再次照亮湖面时,这片重获新生的水域将继续诉说一个关于觉醒、救赎与希望的乡村故事。

李星吾,岳阳临湘人,岳阳市审计学会会长,中国审计学会会员,岳阳社科智库专家,《洞庭南路记忆》公众号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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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星吾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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